酒很快就被拿來了,1963年產的茅台酒。
當年第一輛申城牌小轎車試製成功,廠裡面給當時的所有參與人員發了三瓶茅台酒,何穎卿的父親喝了兩瓶,剩下的一瓶一直沒舍得喝,說是留著等到女婿上門再喝。
只不過,還沒等到這一天,他就殉職了。
酒自然是好酒,一杯過後,原本有些拘謹的周爸,就慢慢地變得放開起來,話也開始變多。
周景明一直擔心何穎卿會嫌煩,畢竟他自己就不怎麽喜歡酒喝多的人,酒喝多了,話也會變多,而且還喜歡反覆的說同一件事。
但是何穎卿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周爸說什麽,她都是一臉笑容的聽著,沒有任何的敷衍,向來滴酒不沾的她,竟然還陪著周爸喝了一小口,嗆得臉蛋通紅。
三杯酒下去,周爸醉意微醺,“有你們這樣一對兒女,你們的父母可真的是做夢都要笑醒呢。”
“爸,大尋他們的父母都不在了。”周景明連忙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周爸明顯一愣,隨即有些窘迫的說道,“沒事,以後就把我們當自己家人。”
周爸說這話倒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一個農民質樸的心裡話,但是周景明卻一下子眼角抽搐,生怕何穎卿會誤解,只能用抱歉的眼光看了看她,不敢多說什麽。
一頓飯吃下來,周爸明顯有些喝高了,走路都有點飄飄然。
“要不讓叔叔在這兒睡會兒吧,我去把我爸那間屋子收拾一下,馬上就好了。”何穎卿見狀,當即輕聲說道。
“不用了,回我宿舍就好了,也不遠,今天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周景明連忙搖頭,在這裡吃飯就已經很麻煩何穎卿了,他是萬萬不好意思再讓周爸睡在這裡了。
何穎卿低著頭,雙手交叉在身前,“沒什麽,反正都是做飯,做一個人的和做四個人的,都一樣。”
此時的何穎卿,還穿著做飯時候的圍裙,屋外吹來一陣微風,額頭的發絲和白色的圍裙同時擺動,像極了那個穿著白色長裙在花園裡奔跑的斯嘉麗。
“剛剛我爸說的那些話,你不要誤會。有什麽冒犯的地方,我向你道個歉。”周景明心中不安,還是覺得道個歉比較好。
“嗯。”何穎卿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就沒再說什麽。
安頓好周爸之後,周景明也就沒再出去,一直守在床前,以防周爸隨時會需要照顧。
一直到下午三點多,周爸才醒來,問清楚時間之後,周爸說什麽也不在這裡過夜,硬是要回去。
周景明也清楚父親的脾氣,既然他執意不留宿,也就只能聽他的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兩個人才發現周爸的帆布包還留在了何穎卿家裡。
“爸,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拿個包,馬上回來。”
說完,周景明便一路小跑來到了何穎卿的住處,調整好呼吸之後,周景明輕輕地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大尋,頭上圍了塊布,手裡面拿著雞毛撣子,看樣子應該是在大掃除。
“你怎又回來了?”何應尋探出腦袋問道。
“是不是來拿包的?”聽到聲音的何穎卿,也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面拿著的,正是周爸的帆布包。
“我爸非要走,我一會還得送他去車站,不然就留下來幫你們了。”周景明接過包,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送叔叔要緊,反正也快結束了。”何穎卿搖頭道。
“那我先回去了,
改天再來拜謝。” “等一下!”周景明剛轉過身,何穎卿突然叫了一句。
周景明回頭看向她,不知道何穎卿還有什麽事要說。
“大尋,你去把陽台上那件衣服拿過來,就是叔叔包裡的那件。”何穎卿對大尋吩咐道。
何穎卿這麽一說,周景明才發現,周爸剛換下來的那件襯衫,確實不在包裡。
“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的,剛好要洗衣服,就順便把叔叔那件也洗了,不過這會兒應該幹了。”見周景明一直盯著自己,何穎卿連忙別過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很快的,大尋就拿著周爸的那件襯衫走了出來,溫度很高,衣服也早就幹了。周景明接過衣服,暖暖的,還殘留著香皂淡淡的香味。
道了聲謝之後。周景明便離開了。
“姐,你該不會是看上周景明那小子了吧?”何應尋依靠在門框邊上,看著周景明的背影問道。
何穎卿的臉莫名一紅,隨即瞪了一眼大尋,“說什麽呢你!趕緊把屋子打掃完。”
“沒看上臉紅什麽,又是做飯又是洗衣服的,角色融入的倒挺快。”何應尋看了眼往屋裡走的姐姐,隨即又看了看已經快消失的周景明,小聲嘀咕道,
“不過周景明這小子倒也還不錯,馬馬虎虎能配得上我姐。 真要是成了,那他以後豈不是要叫我小舅子了?這以後再讓他幫我洗襪子,他要是還不洗的話,我就去我姐那裡告狀,看他還敢不敢嘚瑟。”
打定好這樣的主意之後,何應尋甚是高興的走進了屋裡。
換上自己的衣服之後,周爸背上帆布包,在周景明的陪同下,一起朝著廠區門口走去。
酒醒過後,周爸重新恢復了少言寡語的性子,兩個人就這麽走著,誰也沒有多說什麽。
“行了,就送到這裡吧,你快回去吧。”到了門口之後,周爸停下腳步說道。
“我送你到車站吧,幫你買了票我再回來。”周景明不依,堅持道。
“我這麽大的人了,票還不會買了?你這一來一回的,到了廠裡面天都黑了,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就是了。”周爸還是搖頭。
實際上周爸這次來申城,一方面是為了看一看周景明,另一方面也是來申城打工的,他之前在家工作的小廠,效益不好倒閉了,家裡面什麽都要用錢,閨女上學要花錢,兒子年紀也不小了,彩禮錢什麽的,也該準備了。
只不過怕周景明不同意,周爸就沒跟他說。
八十年代初,農村人進城務工的,其實並不多。若不是實在沒辦法,周爸也不會背井離鄉來到申城的。
“行,那你到家了,記得寫信給我,報個平安。”周景明只能妥協。
周爸轉過身,又轉回來,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拍了拍周景明的肩膀,“今天那個女孩,爸覺著非常好,你媽肯定也會喜歡的,你自己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