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棉花種植區已經確定,“老嬤嬤”提供的電子衛星地圖上早已標注了該區域的年平均氣溫、降水、濕度等數據。有了足量的糧食供應為基礎,對產棉區的開發和種植只是時間問題。
天浩手上可打的牌越來越多,尤其是征服鹿族後,從斷角城至紅月城之間廣袤的平原全部納入控制。這可不是黑角城以北尚未開發的荒原,而是有著完整水利灌溉系統,被鹿族人經營了上千年的沃土良田。
稻米、小麥、馬鈴薯、玉米這四種主要農作物產量集合,今年風調雨順,沒有旱澇蟲災,加上以磐石城為主的東部沿海各城寨捕撈的海產品,預計到秋天收獲季節,所有倉庫都能裝滿,龍族人能好好過上一個前所未有的豐收年。
一座高大的方尖碑從夏天就開始修造,矗立在黑角城的廣場上。
竣工的那天,天浩帶著龍族所有高層,包括阿依和幾個孩子,排列成整齊的隊伍,在莊嚴高大的碑前恭恭敬敬跪下。
囚牛今年九歲。按照北方蠻族的規矩,明年就是成年人。
他跪在天浩身旁,好奇地看著天浩雙手在胸前合攏,以前所未有的莊重姿態彎腰,額頭觸地,三跪九叩。
“阿爹,我們這是在敬奉神靈嗎?”囚牛的身體趨於成熟,心智卻仍是個孩子。
“神靈?”天浩嘴角彎曲成一個非常好看的弧度,他緩緩搖頭,站起來,仰望著面前高大的石碑,淡淡地笑道:“只有那些最偉大的人才值得我向他們行禮。”
“阿爹指的是大國師嗎?”囚牛忽閃著明亮的眼睛。
“他只是其中之一。”天浩思緒萬千,感慨地歎道:“有很多比他偉大的人在歷史上留下了名字。那些人不該被忘記,但他們已經永遠消失,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我聽過他們的名字嗎?”囚牛對此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天浩笑了。
“太祖、總理、李地址學家、王鐵人、兩彈三星元勳……袁水稻學家……”
他在心中默念,無人知曉。
我是後來者。
我會繼承先輩的遺志。
我發誓,龍族人永遠不會被饑餓困擾,我將帶領他們以最強大的姿態佔領並得到整個世界的控制權。
你們是我們的祖先,是真正的神靈。
……
龍族領地,黑角城,王宮,秘殿。
宗具醒來的時候,感覺左腿外側傳來一陣酸痛。他低頭朝著那個方向看去,發現那個位置多了一道傷口,已經用黑色的線縫住,略微有些滲血,中間腫起乒乓球那麽大的一團。
“……我怎麽了?”他抬起頭,茫然地觀望四周,看見天浩面帶微笑坐在椅子上。
“你太累了,睡了一覺。”天浩用濕毛巾擦著手指,安慰道:“我給你安排了房間,待會兒侍衛會扶你過去,好好休息吧!”
這解釋合情合理,雖然宗具感覺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卻說不上來。他懵懂地點點頭,看著天浩放下毛巾,拍了拍手掌,房門從外面推開,兩名高大魁梧的禁軍走進來,分別攙住自己的雙臂,幾乎是抬一般將自己扶出房間。
秘殿重新恢復了安靜。
天浩倒了一杯熱茶,慢慢地喝著。
兩年前,宗光已經完成了孢子移植手術。
現在,輪到他的父親宗具。
手術很成功,宗具沒有表現出排斥反應。他無法回憶起喝麻醉藥入睡前發生的事,這意味著孢子已經成功寄生,對植入者大腦產生影響,抹消有可能引發負面效果的主要記憶部分。
從現在起,以汨水城為核心的周邊區域納入控制,直接聽命於天浩。
從磐石城時代,宗家父子就與天浩有著密切合作,無論對外戰爭還是商業經營,都得到了利潤豐厚的分紅。汨水城現在的人口超過十五萬,加上周邊區域大大小小被宗具分出去,實際上是家族成員掌管,形成龐大利益圈子的各個城寨,總人口高達二十萬以上。
誰也不會白白放棄到手的好處。何況宗具最看重的就是兒子宗光。古老的城主繼承規則決定了宗光無法直接成為泌水城主,宗具只能選擇一處綜合發展與周邊環境最好的寨子,任命宗光為頭領,然後劃出一部分汨水城的居民,充實到宗光名下的村寨。
這就是懷集城的出現和崛起過程。當然,宗具眼光獨到,他早早選定天浩作為宗光的引路人。事實證明他沒有看錯,無論對豕族還是對鹿族的戰爭,宗光緊跟在天浩身邊,學習各種方法與經驗的同時,還得到了數量龐大的戰俘。現在,懷集城已經成為野牛部的第四大城,人口多達四萬。
無論宗具還是宗光,他們對天浩沒有絲毫敵意。所以當宗具走進秘殿的時候,面對微笑著遞過來一杯液體的天浩,他下意識認為那是一杯茶,喝了能讓自己心情愉悅,身體健康。
茶的味道很不錯,天浩緩緩喝完杯中茶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是傳統黑葉茶的改良版本,其中添加了從北部山區發現的茶葉。那是真正的茶樹,歷經劫難,從無數次嚴寒、酷暑、旱澇災害中幸存至今。天浩移植了一部分,春季采摘的嫩葉與黑葉茶混合,按照傳統的方式炒製,得到了這種香氣與回味俱佳的特殊飲品。
秘殿的大門虛掩著,侍衛隊長炎齒從外面匆匆走進,在天浩面前單膝跪倒,恭敬地說:“啟稟殿下,狂牛、野牛、凶牛三位族長已經到了,他們現在議事廳等候。”
天浩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問:“宗具的情況怎麽樣?”
“屬下給他安排了住處,已經睡著了。”
天浩點點頭,放下杯子,站起來:“走吧!去見見那些居心叵測的家夥,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態度。”
……
議事廳正中擺著一張巨大的條形長桌。
在文明時代,很多人歌頌著亞瑟王與圓桌騎士之間的平等和諧,認為那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然而同樣的標準不符合這個時代,尊卑限制是統治的基礎,如果沒有對上位者的虔誠與敬畏,這個世界只會變得一團糟。
天浩走進會場的時候,元威、宗域和凌嘯已經分別坐在長桌兩側。他們不約而同站起來,以這種簡單動作表示對年輕攝政王的尊敬。然後看著他側身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這才各自落座。
“諸位,好久不見,大家看起來氣色不錯。”天浩笑著一一向各人打招呼,這是一種令人舒服,也沒什麽架子的開場白。
元威笑著應答:“謝謝殿下還記掛著我這把老骨頭。說起來,咱們這次能打贏虎族人,連虎牢關這種天險也能攻下來,說明殿下不僅治族有方,在軍事方面更是值得誇讚啊!”
他一邊說,一邊衝著天浩翹起大拇指。
見狀,凶牛之王凌嘯暗自冷笑,心裡對元威很是鄙夷,暗自罵了一聲“老不死的馬屁精。”
野牛族長宗域在三個人當中年齡最大,他神色冷峻,耐心等著元威與天浩之間的寒暄結束,這才側過身子面對桌子上首,正色道:“阿浩,你今天召集我們過來,到底有什麽事?”
只要不是在公開場合,宗域一直使用“阿浩”這個稱呼,從不尊稱天浩為“殿下”。
宗域心中積累了太多的怨氣。
他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想當初,汨水城主宗具把天浩推薦給自己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只是磐石城主。之所以願意合作,絕非宗域懷著想要提攜年輕後輩的心思,而是看在磐石城物產豐富,與野牛部之間可以進行貿易往來,互為補充的份上。
簡單來說就是為了利益。
後來的事情,同樣也是因為利益。
無論大王子牛偉戰還是二王子牛偉方,宗域都不喜歡。他對王族抱有與生俱來的強烈戒備心理。年齡等同於閱歷,在過去的數十年人生歷程中,宗域見過太多王室巧取豪奪乾掉一個又一個族長、城主的肮髒事。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和權勢,宗域必須,也只能從外界尋求幫助,尋找盟友。
在那個時候,天浩是個絕佳的天然盟友。
他是個天生的統治者,磐石城也由此變得繁榮。
他頗有戰略眼光,接連並吞了豕族和鹿族。
最重要的是,他很懂得做人,無論商業往來還是出兵作戰,都會拉上幾個朋友,野牛部也因此受益,前前後後增加了一大批人口。
那個時候,宗域對天浩讚不絕口。他認為天浩很值得扶持,不是那種見了好處就上,存心想要獨吞,見利忘義的家夥。所以在接替牛偉邦成為雷牛部族長的問題上,宗域投了讚成票。
從城主到族長,無異於一步登天。宗域從不認為天浩能對自己構成威脅,恰恰相反,他只會成為自己的助力。尤其是先王殯天,兩位王子為了爭奪王位明爭暗鬥,王女牛豔芳暗地裡策劃陰謀的那段時間,宗域同樣沒有閑著。他明裡暗裡都在拉攏各方各派的人,覺得這是個機會,說不定王子爭位過程中會出現某種意外,到時候局面就會變成各分部族長公推新王……以自己的實力和人脈,雖說做不到讓所有人都表示讚成,但反對者的數量絕對不多。
接下來的事情,印證了宗域的猜想。
牛偉戰和牛偉方都死了,牛豔芳殺死了大國師,企圖成為牛族歷史上新的女王。
率軍攻入黑角城王宮的時候,得到消息的宗域笑了。他很清楚,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抓住牛豔芳,就等於掌控了王位。
對王室的尊敬?抱歉,隨著先王殯天,這種事情已經不存在了。有能力的人才能坐上那個位置,如果換了一個毛頭小子或女人,我只有兩種選擇:要麽把他們當做點心吃掉,要麽抓起來當寵物養著玩。
尤其是在第二種選擇上,男人和女人區別不大。
宗域的盤算很精明,也考慮過方方面面的各種因素。他唯一的欠缺,就是對問題思考太過周詳,以至於在實施過程中產生了猶豫,進而喪失先機。
他一直在“殺死牛豔芳”和“活捉並控制牛豔芳”兩個問題上舉棋不定。
當時留給宗域思考的時間不多,從率軍進入王宮,到見到王女,前後也就二十多分鍾。
宗域畢竟上了年紀,他再不可能像年輕時候那麽衝動,大腦運轉速度也慢一些。
天浩很瘋狂,甚至可以說是野蠻。他當時的情緒爆發很大程度是因為得知大國師死訊,再加上此前牛豔芳在雷角城想要殺死阿依取而代之的種種惡行,天浩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放過王女。
在那場不為人知,甚至沒有絲毫跡象顯露的暗戰中,天浩以遠超宗域的速度佔盡了先機。等到宗域回過神來,一切都晚了。
天浩當著所有人的面怒斥牛豔芳,揭穿了她的陰謀。
“為大國師報仇”是一個響亮的口號,宗域悔之晚矣。
更重要的是, 天浩早早發現了硫磺,他麾下的火槍兵精銳無比,在王宮突入戰中橫衝直撞,無人可擋。
機會喪失就再也回不來。宗域只能眼睜睜看著天浩得到各方面支持,進而以他麾下強大的軍隊為倚仗,在短時間內控制了黑角城,進而成為攝政王。
所謂“四族長議會”只是表面上的幌子。大勢已去的宗域對此無可奈何,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違心承認天浩的地位,又一次投了讚成票。
當經歷的事情太多,尤其是讓自己不滿意的糟心事太多,就會產生一種很奇怪的心理變化,認為整個世界都在與自己作對,進而對諸多事物就會產生厭惡感。
宗域對天浩的感覺就是這樣。他一直認為那個人只能叫做“阿浩”,而不是尊貴的“攝政王殿下”。
天浩對此並不在意。
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
他笑了笑,朗聲道:“今天請大家過來,是商量一下關於人口遷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