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特伯爵決定與伊麗莎白攤牌。
他帶著幾名護衛星夜離開倫敦,前往南部的多賽特郡。那裡是艾爾普索總行所在,伊麗莎白常年都住在那個地方。
“你以為忘憂粉只是一項單純的生意嗎?其實你錯了。忘憂粉來自北方大陸。準確地說,它是巨人的造物。”
“你以為撒克遜還是跟從前一樣強大?其實你錯了。想想你們的軍火供應和產量吧,實際控制者不是你,也不是布拉克巴恩侯爵。或者你會說是修昂兄弟公司……呵呵,你還是沒有答對,軍火公司真正的大股東是國王陛下,也就是喬治。沒想到吧,我可是花了六萬多鎊,通過非常隱秘的渠道才知道這個秘密。當時我也感到很意外,後來才逐漸明白國王的野心。”
“撒克遜表面上是君主製,實際上是與立憲製的半結合體。修昂家族從一百多年前就創建了軍火公司,但他們的本名比不叫“修昂”,而是與國王有著相同的姓氏。簡單來說,就是從王室當中分離出來的旁支,為了達到他們想要的目的,從以前的王室貴族變成了現在的修昂。”
“身為王國財政大臣,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修昂家族會成為王國陸軍和海軍的專用軍火供應商?而且所有的采購合同都得到了國王的許可。我知道,下面的人會給你看各種數據,還有分析文件。無論調查結果還是數據演示,全都表明修昂公司的槍炮武器性能最優,綜合性價比也最高。可如果你把事情倒過來想————這一切從開始就是個陰謀,那會怎麽樣?”
勞倫特伯爵本以為自己站在道德與正義的絕對製高點上,氣勢洶洶想要逼迫著伊麗莎白就范……當然,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他只是想要艾爾普索家族認罪,拿出大筆資金支持布拉克巴恩侯爵的軍事計劃。只不過,從伊麗莎白口中說出的話令勞倫特伯爵感到震驚,他感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極其可怕的,充滿恐懼的世界。
“國王從很早的時候就謀求著絕對權力。具體時間已經查不到了,我只能根據修昂公司成立的時間進行推測。這是撒克遜王室最大的秘密,因為國王與重臣議會之間的關系相互製衡,重大決定必須由軍事、財政、內務等多位大臣在商議之後以四分之三票數讚成才能通過。國王雖然可以投兩票,可這點權力對他來說實在太少。王室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改變這種局面,他們想要的是“君權神授”,想要解散重臣議會,像幾百年前那樣,重新執掌對這個國家的絕對控制權。”
“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人,或者成千上萬人的生死,而且無人膽敢反對……你懂我的意思嗎?”
“無論任何時候都需要錢。沒有黃金和白銀,國王頂多就是一個身份尊貴的乞丐。”
“在你們看來喬治是一個好國王,他願意拿出內庫的資金組建軍隊,對下層平民也態度溫和。其實你們都錯了,這不是喬治的真面目。他在修昂公司的金庫裡至少有伍佰萬鎊,以修昂家族名義分設在各地的產業總價值超過一億三千萬鎊。伯爵的人,您的感謝聖主,因為這其中大多數是不動產,如果是金鎊,那麽您和布拉克巴恩大人早就人頭不保,被專屬於國王的軍隊抄家滅門。”
“反正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在乎多告訴你一些關於喬治的秘密。我們的這位國王其實喜歡男人,但他是一個很有克制力的家夥。如果伯爵大人您多花點時間關注國王陛下的日常起居,就會發現他借著“參觀工廠”名義光臨修昂家族的次數實在太多,也太過於頻繁。他在那裡有好幾個男性情人,每次都可以在修昂家族的臥室裡度過一個美好夜晚。呵呵……您一定認為我在撒謊,有機會您可以私下問問王后殿下,看看她對您的問題會做出何種回答。”
“為什麽喬治是那麽的執著於王國海軍建設?為什麽他在陸軍方面的年度撥款項目和數額遠遠低於海軍?其實這道理很簡單,陸軍的執掌者是布拉克巴恩侯爵,海軍司令卻是真正的王室成員。如果換了你會怎麽做?”
“你應該感謝尊貴的巨人王,如果不是他率領軍隊打贏了北方戰爭,進而南下,佔領了莫倫特郡和萊汶港,直接威脅倫敦,伯爵大人你也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裡,聽我告訴你這些秘密……別用這種憤怒和不屑的目光看著我,你我之間不是敵人,我們應該成為朋友,而且是合作關系密切的盟友。”
“喬治很快就要對你和布拉克巴恩侯爵下手……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話?呵呵……魏默特公爵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應該不算陌生吧!他的長子四個月前帶著一支兩千人的火槍隊進駐倫敦,當然是根據布拉克巴恩侯爵對各封地貴族下達的臨時征召令。其實魏默特公爵也是國王的人,他和他的家族很早就宣誓效忠王室……真正的效忠,而不是像你和布拉克巴恩侯爵那樣只是場面上的儀式。一次派出太多的軍隊會引起懷疑,只要倫敦城的狀態保持膠著,魏默特家族就有合理的借口增兵。五萬,或者八萬,再加上國王暗中聯絡的其他貴族,總兵力可以達到三十萬。他們可不會管你們在前線與北方巨人浴血奮戰,只要稍有一次挫敗,國王就會下詔,以“瀆職”為名將你們送上絞架。”
“你說我憑空造謠?呵呵……好吧,我可以讓你看看真正的證據。希望你看完以後還能保持現在的狀態,不會精神崩潰變成瘋子。”
勞倫特伯爵花了四個多鍾頭的時間研究那些文件。大多數是手抄的謄寫本,也有極少數的原件。看得出來伊麗莎白在收集證據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兩者組合剛好互為佐證,無論時間和事件都能對上,也符合勞倫特伯爵腦海深處的記憶。
他徹底癱軟在椅子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為之效力的國王竟然無時無刻不在謀求著殺死一乾重臣,甚至是忠心耿耿從未有過私心的布拉克巴恩侯爵,竟然被列在了必死者名單的首位。
“你們想要的是國家,是整個撒克遜的繁榮與強大。可喬治不同,他想要的只是王權,在這個前提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尤其是包括魏默特公爵在內的那些貴族,喬治會給他們更多的封地,以此確保他自己的權力。”
伊麗莎白言辭犀利,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勞倫特伯爵也產生了深深疑問:“你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
對方的回答讓勞倫特伯爵大吃一驚,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我是巨人王的妃子。”
之所以告訴伯爵這些秘密,伊麗莎白當然經過了深思熟慮————勞倫特隻帶了幾個護衛,但多賽特郡可不是倫敦,這裡是艾爾普索商行的地盤,裡裡外外都是自己人。尤其是家族莊園本部,就有多達五百人的精銳衛隊,外圍更有多達兩千以上的私人武裝。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伊麗莎白還可以調動暗藏在多賽特城內的民間武裝,最多兩天時間,就能聚集三萬人。
當然就她個人而言,對勞倫特伯爵沒有任何情感上的親近傾向。嚴格來說,“坦誠”的基礎仍是遠在大陸北方的天浩。
“在適當的時候,可以把一些關於忘憂粉和王國內部的秘密告訴那些值得拉攏,有很大幾率成為我們支持者的人。”
這是天浩的原話。
伊麗莎白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女孩。時間與經歷使她擁有了豐富經驗,植入體內的孢子從根本上改變了邏輯方式,進而拓展了思維空間,簡單來說就是變得更加聰明。
掌握國王與修昂家族之間的秘密,是伊麗莎白手中的一張底牌。她最初只是按照天浩的命令暗中收集,進而作為一種可用且可控的強力手段。事實證明天浩是對的,當著勞倫特伯爵的面打出這張王牌,徹底動搖了伯爵對這個國家,對國王忠誠的信念。
時機也很重要。如果不是龍帝國大軍南下,暴齒的陸戰軍團隨時可能進攻首都倫敦,伊麗莎白不會輕易公布這個秘密。
“巨人王妃子”之類的話,是伊麗莎白自抬身價,天浩從未答應過,也不可能答應。
但必須承認,伊麗莎白的話對勞倫特伯爵產生效果,他開始沉思。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倫敦保衛戰即將開始,布拉克巴恩侯爵手上能用的士兵不多,而且從戰鬥力方面來看,龍帝國的軍隊佔絕對優勢。”
“倫敦沒有城牆,就算你們驅趕平民挖掘壕溝也無濟於事。”
“國王和忠於他的貴族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可以用任何東西打賭,他們會用一切手段阻止侯爵的軍事行動,讓他戰敗,只有這樣才有合理的借口殺掉你們,把重臣議會連根拔起。”
“國王當然不會繼續留在倫敦,他肯定早早就安排了退路。只有傻瓜才會高喊著“為了國王”的口號浴血奮戰,傻乎乎的為了喬治獻出一切。”
勞倫特伯爵的心亂了。
理智告訴他伊麗莎白沒有撒謊,可腦海深處長久以來的信念與此衝突強烈,以至於伯爵徹底忘記了忘憂粉,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國王與侯爵兩人身上。
他帶著護衛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倫敦,從倉庫和各個渠道瘋狂搜刮資金,湊給布拉克巴恩侯爵充作軍費。
至少就當時的勞倫特伯爵看來,伊麗莎白對自己沒有產生威脅。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確保巴克(布拉克巴恩)的一切軍事行動,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只有打贏倫敦保衛戰,才有資格談及其它。
勞倫特從侯爵那裡要來一支軍隊,監視著國王與魏默特公爵的長子。
等到暴齒率領陸戰軍團抵達倫敦城下的時候,種種跡象都表明國王在暗中活動,很多證據都證實了伊麗莎白之前的那些話。
布拉克巴恩侯爵衝上戰場的時候,勞倫特伯爵也做出了最後決定————他自認為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也不願意用自己的怯懦襯托英勇的好友巴克。他善良又正直,真正為了撒克遜獻出一切……然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必須有人活著將這一切公開,必須有人為了巴克從國王和陰謀家那裡討要欠債並進行清算。
伯爵提前派人暗中聯絡伊麗莎白,並在收到布拉克巴恩侯爵戰死消息的時候帶兵抓住了魏默特公爵之子。從那時起,他就成為了徹頭徹尾的變節者。
這一切在勞倫特伯爵看來只是遵循自己的心。他不認為這是背叛,畢竟是國王先背叛了巴克和議會,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天浩的目光在勞倫特伯爵身上足足停留了半分鍾。
“你們所做的一切,都將得到回報。”天浩微笑著將視線轉移,在所有白人投誠者身上掃了一遍:“我,龍帝國的第一位皇帝,在此鄭重承諾:你們每個人都將得到不少於一座城市的封賞。”
這句話的分量實在太重了!
勞倫特伯爵猛然抬起頭,睜大不可置信的雙眼,死死盯著坐在王座上的那個年輕巨人。
其余的投誠者表現與伯爵差不多,他們要麽張大嘴合不攏,要麽顯得手足無措,要麽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就這樣沉默了很久,終於有人期期艾艾猶豫著問:“……陛下……您……剛才說的那些話……是,是真的嗎?”
“當然!”天浩此刻的形象無比威嚴,整個人如同被正義和誠信光環所籠罩:“我是皇帝,君王之言就是承諾。用我們的話來說:必須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是什麽意思?英文裡沒有這個單詞。
但之前的話已經做出了解釋,後面的聽不懂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