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這兩個字一說出口,沈鴻宛如遭雷劈一般,瞿小金也哭得不能自已。
她年幼時,父親忙於事業,天天在外工作,隻把她交給母親和嬤嬤丫鬟們照顧。
她母親是個傳統女子,以夫為天,整日讓自己困守在小小的圍牆內,從不去看外面的一切,教養女兒,也是要她乖巧溫馴。
後來母親去世,她父親續娶,後娶回來的妻子是個強硬的千金小姐,對她視而不見,分外冷淡,她那時候剛七歲,受了許多說不出的苦楚,養成了懦弱膽小的性子。
雖然祖父發現不妥,把她接到身邊照顧,可性子養成了,也很難去改變。
瞿小金哪怕讀了書,哪怕過得很好,哪怕家裡所有人都想要寵愛她,她還是那個溫柔緘默的姑娘,在她心裡,嫁了人,她就是沈家人,她就得做好妻子,將來也要做好一個母親。
現在一切都毀了,如何能不痛苦?
可是,瞿小金就是知道外面的男人,但凡有些本事的,無不是姨太太成群,可她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也納姨太太。
她或許,真不能聽母親的,去做一個真正賢良淑德的女人。
瞿小金一邊哭,一邊唾棄自己。
沈鴻已經要瘋了。
“我不離婚,都是誤會,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就隻小金你一個女人,絕不看別的女人一眼。”
瞿正蹙眉,沈鴻的表情可看不出半點異樣,誠意十足。
“怪不得兩年多沒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這麽會演。”
要不是早就查清楚,弄明白,光看沈鴻的表現,還真會當他對小金情根深種。
“你前幾日還和人家小女生說,人家是你最美好的夢,你要給人家最盛大,最好的婚禮,讓人家得到天底下所有女人都得不到的幸福,要和人家光明正大地接受上帝的祝福,要和人家孕育愛情結晶,今天就回來跟小金說,一心一意隻她一人?”
瞿正大怒,“你當我們瞿家人都是傻子?”
沈鴻腦子裡一團亂。
重活一世,他早忘了當初和王晴晴情深時的浪漫。
那時候,他帶著王晴晴去騎馬郊遊,乘坐海船出海,去最好的舞廳相擁跳舞,在登州市的教堂裡接吻,在鍾樓頂上大聲地宣告自己的愛情。
只要脫離了瞿家掌控的地盤,他什麽都敢做,也什麽都做了。
他那時候可是肆無忌憚的很。
現在,沈鴻隱隱想起自己原來留下過那麽多把柄,瞿家不查還罷,只要去查,很難不露餡。
他重生的時間太短,又接連出事,更是把心思都放在折騰孟以非身上,還來不及處理善後。
瞿正說完,就懶得再和沈鴻糾纏,直接把人拎起來扔出門去。連他收拾行李的時間都不給。
沈鴻從讀書開始,用的一草一紙都是他們瞿家的,在瞿家,就沒有他沈鴻的東西。
瞿正把人趕走了還是氣不平:“現在,馬上給我去登報,我們家小金和沈鴻離婚。”
瞿老爺在外頭一看瞿正的臉色,都愣是沒敢過去勸兩句。
對自家孫女,瞿老爺是千萬個疼愛憐惜,沈鴻的作為,他也是十分生氣。
別看瞿老爺自己在外面有幾個紅顏知己,老伴過世之後,他也沒少動花花腸子。可是人都雙標,他自己長花花腸子,他給自己找一千個,一百個理由,輪到他孫女婿不學好,也在外面亂來,那就必須打斷腿,好好懲治一番。
當然,瞿老爺其實現在還沒想離婚這等事,瞿小金是女孩兒,離婚是大事,要慎重些。
現在瞿正一發瘋,瞿老爺琢磨了琢磨:“離吧,
選沈鴻,為的就是咱們家小金膽子小,拿不住厲害的男人,結果他竟也不老實,哎。”而且,沈鴻還對阿正心懷不軌,留下來也是個禍害。
他敢針對阿正,又對女兒不忠,瞿家隻把人趕出去,沒有再多做什麽,那已經是看在小金為他說話,也是小金提出離婚的份上。
沈鴻直愣愣站在瞿家大門前,他身上的傷還沒好,臉上裹著一層層的白紗布,左右所有人異樣的目光,簡直讓他如坐針氈。
不能慌!
沈鴻努力讓自己僵直麻木的腦袋轉起來。
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鴻站起身直奔自家學校,他要去告訴所有人,他隻愛小金,王晴晴……就是個一門心思想傍上自己的交際花,是她勾引自己,自己不過是看在她是學生的份上,對她多有容讓罷了。
……
孟以非坐在中學大門對面的咖啡廳裡,沒有點咖啡,他只要了一塊點心。
他不知道這一次沈鴻還會不會找王晴晴的麻煩。
“你怎麽喜歡吃這種東西?光吃這個難道不膩?也填不飽肚子,不如我給你去買幾份雞油火燒?”
瞿正笑眯眯地在孟以非身邊落座,“我剛才在茶樓和人談生意,正好看見你,你今天不當班?來做什麽?”
孟以非輕聲道:“來看王晴晴。”
“王晴晴?那小姑娘的名字沒出現在報紙上,也沒露正臉,到是奇怪……現在街頭小報這麽溫柔的?”
孟以非搖搖頭:“昨晚我去了一趟登州的報業大亨,梅書禮梅先生家,拜托他不要讓王晴晴的照片和名字見報。王晴晴家裡比較守舊,她母親本來便不同意她出去上學,如果再鬧出這等桃色新聞,恐怕她家裡會受不了。”
瞿正:“……”
誰關心王晴晴家如何?
“梅先生為什麽聽你的?”
他們家這倉庫門衛,莫不是要飛天,能耐簡直越來越大,再發展下去,會不會瞿家以後也得聽他指揮?
孟以非想了想:“只要我說的有道理,梅先生當然會聽,他本來就是一個講道理的老人家。”
可問題是,在登州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才能把道理講到梅書禮面前。
連他義父,也登不了梅家的大門。
他義父是粗人,人家梅書禮是讀書人,是名校博士,是書香世家出身的文化人。
人家梅家別看不是什麽豪宅,就是尋常的民居,但人家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清高的很。
瞿家有錢有勢還有槍,碰上不怕死,桃李滿天下,門生遍朝野的梅書禮,也只能敬而遠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孟以非吃點心不說話,瞿正目光微轉,叫過身邊跑腿的小廝出去打聽。
結果打聽了半天,所得到的消息就是,孟以非昨天晚上孤身一人,什麽禮物也沒帶,更沒帶拜帖,找到梅書禮家,敲開了門,和開門的家丁說了幾句話。
家丁回去傳話,也就七八分鍾,梅書禮就親自出來,迎接孟以非進門。
聽說兩個人秉燭夜談到深夜,梅書禮才讓自家的馬車送孟以非回去。
他老人家還親自送到門口,依依不舍,苦留孟以非在梅家住一晚。
瞿正回過頭使勁瞪孟以非。
孟以非莫名其妙:“我不習慣住別人家,認床,睡不著。”
瞿正:“又不是問你這些,算了。”
“哦,梅老最近在編寫登州大學的經濟學教科書,裡面有些地方謬誤不少,他搜集的資料也落後了些。我和他探討探討。”
瞿正失笑。
他也不去問孟以非是從哪裡得到的那些資料,正想去買個雞油火燒吃,就見孟以非起身徑直去了學校,他遲疑了半秒鍾,還是舍雞油火燒而就孟以非。
總覺得跟著孟以非同去更有趣些,至少值得他少吃一點東西。
“我覺得你對我們家小金挺關心的?怎麽,你想當我侄女婿不成?”
孟以非眨了眨眼。
楊玉英嚇得身上有點發冷。
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控制一下男性角色還行,大不了充分發揮角色的主觀能動性,可結婚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
孟以非一邊向學校走,一邊輕聲道:“我想去看個熱鬧,如果有必要,再救下一個並沒有犯什麽罪過的女孩子。”
“王晴晴?”
瞿正挑眉,和孟以非進了教學樓,剛走到三樓,腳步一頓,“沈鴻的動作真快。”
孟以非歎氣:“可惜。”
王晴晴的名聲,以後恐怕會受到牽連,但怎麽也好過死不瞑目。
三樓一排教室空空蕩蕩。
老師和學生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目露驚訝。
安娜中學建成三年多,這三年來不說學風鼎盛,可也是滿園書香,真沒出現過學生和老師對峙的情況。
現在樓梯口,沈鴻和王晴晴一左一右面對面站著,兩個人的神色都很是難看。
沈鴻面色鐵青,高聲道:“你好歹也是個學生,還要不要臉?你這是在玷汙神聖的知識殿堂,小小年紀不學好,一肚子的歪門邪道!”
“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和你有任何關系,你如果想上大學,就好好學習,靠背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永遠也不可能成功!”
王晴晴渾身都在發抖,臉上毫無血色,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盯著沈鴻,就好像看到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自從王晴晴知道,原來沈鴻一直都在騙她,他早就結了婚,他說的那些甜言蜜語都是哄人的,她就一直很害怕,整個人渾渾噩噩。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在知道這些之前,她當真是全心全意地愛沈鴻,她能把命都給這個男人。
她努力讀書,想要配得上溫柔多才的沈公子,她想等畢業之後就和沈鴻結婚,她要做一個賢內助,好好操持她和沈鴻的生活,為沈鴻生兒育女。
很多個夜晚,王晴晴在夢裡都忍不住慶幸,上天竟這般恩賜於她,讓她尋到此生摯愛。
她喜歡沈鴻的詩文,喜歡他說的話,喜歡他那麽天真,又那麽浪漫。
誰能想——一切竟都是假的!
王晴晴不敢相信,自己是瞎子?是傻子?她分明能感覺到愛人的一顆真心。
也許是她誤會了。
她查到的東西,也許只是表面的東西,裡面還有她不知道的內情。
畢竟,她只是個普通人,瞿家有權有勢,那些人家裡的事,她也很難真正去弄明白。
王晴晴心中存著僥幸,所以她什麽都沒做,只是等待。
她想等沈鴻出現在她面前,和她說清楚。
她就像等待天上落下一把刀,殺了她,或者等到一盆溫熱的水,拯救她。
如今刀終於落了下來,是挖心的一刀,比想象中更疼一百倍。
沈鴻的嘴臉猙獰得可怖。
“從今天起,王晴晴,我再也不會心軟,不會顧忌你的面子,顧忌你學生的身份對你好言好語相勸,你再靠近我半步,傷害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我就要你好看,要你這輩子再也別想踏進學校大門一步!”
沈鴻暴怒。
周圍旁觀的人, 心下也犯嘀咕。
他們其實多多少少都注意到沈鴻和王晴晴之間的關系不同尋常。
可眼下這個混亂的時代,才子愛佳人,這點事,大家都沒怎麽在意。
今天這一鬧,到是讓所有人大開眼界。
沈鴻的話,也有不少人相信。
畢竟他的名聲並不壞,為人大方,和同事們關系都很好。
而且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奇怪,誰的聲音更大,誰更理直氣壯,誰臉皮更厚,誰就更容易掌控話語權。
沈鴻壓低聲音,盯著王晴晴的眼睛:“你要是識相,就去給我妻子賠禮道歉,告訴她,外面的流言蜚語都是你去傳的,你算計我,為的就是讓我和妻子離婚好娶你。”
王晴晴愕然。
孟以非冷笑:“沈鴻你今年二十五歲,王晴晴今年十六,你比小姑娘大九歲,居然還會讓人家算計?身為師長,你在學校裡肆無忌憚地汙蔑一個小姑娘,你以為這世間沒公理?”
他話音一頓,沈鴻勃然大怒,一轉頭看見瞿正,臉色驟變,忍不住瑟縮了下,向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瞿正:??
他發現沈鴻特別怕他,這是做賊心虛?
孟以非忽然道:“王晴晴,你如果不說話,任憑別人去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王晴晴鼓足勇氣向前走了一步,走到沈鴻身前:“去年臘月二十三,小年,你找到我家去,從窗戶裡把我偷走,我們去登州的月老廟求了一張姻緣簽,上上大吉,你說,等我畢業,先結婚再送我去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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