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至,登州雨水與江南比算少,可這最近十數日,也已經下了兩場暴雨。
烏壓壓的雲遮擋了日頭,大雨轉作細雨,淅淅瀝瀝,林官一到下雨天就不愛出門,夏志明也知他習慣,乾脆便把書桌搬到他的屋子裡一起讀書。
楊玉英撐著油紙傘立在廊道裡,轉動了下傘面,水花飛濺,煞是好看,收了傘,扭頭就見夏志明端坐桌前,全神貫注,林官懶懶散散地擁著毯子,亂著一頭髮,扒著窗戶可憐巴巴地向外探頭。
“雨什麽時候停?”
夏志明收回心神,歎了口氣:“就是停了也沒人陪你玩,整個書院除了我們鴻鵠班,其他人都不在。”
大比之前的考核進行了三次,這是第四次,這一次過後就能確定赴京名額。
京城大比,鴻鵠班的學生全部都去,其它班級卻要經過數輪廝殺,決出最終的十名人選。
鴻鵠班到是不必,可是到了京城,怕是競爭壓力更大,書院師長們明顯對他們抱有很大的希望,一乾學生就沒有一個願意浪費時光的,當然,除了林官。
這家夥整日不見蹤影,逃課的次數比上課都多,不到下雨天,想見他都越來越不容易。
林官有氣無力地哀歎聲,縮頭回去蜷縮在床上不動了。
楊玉英看了看他面色,都不免有些擔憂:“是不是不舒服。”
“沒,就是懶病犯了。”林官咕噥了句,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地睡了過去。
一轉眼夏日將盡,齊先生就在某個悠悠閑閑的午後,和學生們一起吃完拿井水冰鎮過的西瓜,笑眯眯道:“該出發了。”
眾人:“……”
雖然早知道差不多到了時候,上個月甲班八人,乙班兩人,已經決出京城大比名單……可是這也未免太突然。
一乾學生連東西都沒怎麽收拾,半個時辰後就盡皆上了掛著長平書院字樣旗幟和燈籠的馬車出發。
徐夢特意去各個馬車瞧了瞧,回來就感歎:“咱們書院當真是下了血本,我看馬車上裝的光是劍就有七八十,還都是靈光閃爍,其它兵器,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也數不勝數。”
“還有一輛車上裝各種鍋碗瓢盆,登州特產的酒水,大棗,花生,黑稻米,還有一堆皮料,把我們扔荒原上,咱們都能過個一年半載不怕挨餓。”
徐夢一邊說一邊搖頭,抬頭就見楊玉英,黃瑩對坐拆招,夏志明和林官背對背打坐,誰也不聽,不禁有些泄氣。
“一路走這麽久,連話都不說,多麽無聊。”
方碩怔了下:“徐同學想說什麽?”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想不出,急得滿頭大汗。
徐夢:“……”
“啊,象!”
方碩忽然一指車外,高興地道,“我們書院帶的東西不多,已是輕車簡從,他們金象書院才真奢侈。”
說完,方碩長長地呼出口氣,仿佛完成一重大任務,渾身輕松,衝著徐夢抿唇而笑。
徐夢:“……”
算了,這家夥不是故意的!
林官到是好奇,轉頭向外看,果然看到由大象組成的車隊,同他們並行。
大象走起來竟也並不是很慢。
象身上披著金箔,身上座椅也是金光閃閃,鑲嵌寶石無數。
“看看座椅上那墊子,是冰蠶絲的,我在百寶閣見過一回,十二一塊冰蠶絲的手帕,實在舍不得就沒買,人家織成墊子,毯子,隨便在上面滾。”
徐夢哼了恆道。
穿著金象書院製服的年輕學子,騎象而行,高高在上,氣勢逼人,十幾頭大象組成的車隊也著實壯觀的很。
徐夢特別羨慕,輕輕歎了口氣:“當初我差一點考金象去。”
金象書院位於青州,距離登州不算很遠,也處於連年征戰之地,論名氣地位,兩個書院相差無幾。
金象的山長是白國皇室子弟,趙易長,因慕我大順文化,十七歲到大順求學,後一路考中進士,卻不曾進入官場,反而到了偏遠青州建了金象書院,落地生根,至今三十年。
若不是到了青州這等地處,但凡在繁華一點的所在,趙易長這樣的人物辦起來的必然是天下聞名的書院。
當然,金象在青州的地位,同長平在登州的地位也相差無幾。
方碩猛一縮頭,小聲道:“好凶!”
象身上,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不知怎麽惹到他身前的同學,那同學比少年高出一個頭,身強體壯,手上戴了個薄拳套,一拳捶向少年。
少年閃避了下,可還是肩膀中招,倒頭就從象身上栽下,幸而他身手靈活,那象也是受過訓練的,且性情溫馴,腳都抬起來愣是沒踩下去,讓少年翻滾到旁邊。
“小心點兒!”
長平的車夫順手扶了一把。
不過也只是如此了,人家書院的是非恩怨,不是萬不得已,長平這邊可不會干涉。
不多時天色漸暗,前方不遠是錢寧鎮,小鎮不大,人口也少,但好歹是個落腳的地方。
馬車便入了驛館。
一進去,徐夢就哀嚎:“好多螞蟻!!”
不光是蟲子多,螞蟻多,屋子矮小破舊,悶熱的緊,要點冰,驛館的人都滿臉為難拿不出來。
這條件著實有些簡陋。
金象的人一到,掃了兩眼轉頭就走,眼見長平的學生開始安頓,不禁嗤笑:“豬圈也住,是不是連豬食也要吃?”
徐夢的火蹭一下就冒起來,伸手就去拔刀。
嚇得方碩一把把她拽住:“和氣,和氣生財,不是,先生說不能鬧事。”
徐夢氣得瞪他:“傻了吧,就是先生在這兒,也照樣得削他!”
方碩一搗亂,人早走了,徐夢氣得不輕還沒處發火,偏偏房子的確難住,吃的飯菜也是無法入口,被褥他們到是自帶的有,但屋子熱得讓人受不了。
兩個擅使冰的學生挨屋子給大家降溫,忙活了好半天,可靠人力支撐,又怎麽可能長久?
徐夢實在受不住,拖起楊玉英一塊出去置辦些驅蟲的藥物,還有冰塊什麽的。
驛館的差役到是極客氣,還指點他們去小鎮最大的藏香齋,藥也有,冰也有。
藏香齋就在驛館不遠,徐夢一進去購物欲就瞬間膨脹, 看這個也想要,看那個也想要,圍著各種貨品來來回回打轉。
徐夢挑了半天,挑出許多藥香,剛把錢袋取出,就有個金象的學生進來,冷聲道:“勞駕讓一讓,今天店裡的貨,我們金象包了。”
方若華回頭看他一眼,客客氣氣地笑道:“等我們挑完,你再包不遲,一個店的貨,難道還不夠你們用?”
那學生冷笑:“我們要招待貴客,難道要讓貴客用你們挑剩的?”
徐夢氣得深吸口氣:“你們的貴客不能用剩的,我們便連用都不能用?”
“你們算什麽東西……”那學生挑眉,輕蔑斜視二人,“連給貴客提鞋都不配,少羅嗦,再不滾……”
話音未落,楊玉英衝著他一揮手,劍出鞘瞬間返回。
金象的學生明明並未被劍碰到,只是遭了劍風而已,臉頰和嘴巴卻是一麻,半個字也吐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