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日誰吃肉了?”
曲先生橫眉怒目,在靜齋繞了兩圈,衝眼前一群弟子怒道,“知不知道,今天我有多丟人?”
今日他在靈堂謝那些來悼念徐山長的大儒,空氣中就有一股紅燒肉的味道經久不散。
那味著實香甜的要命,非尋常的肉可比。
大儒們的神色都很是不對,目露驚訝,大家又不是沒有鼻子,怎麽會聞不出來。
“霍老先生還私底下同我說,孩子們正長身體的年紀,饞肉也是正常,以咱們徐山長的心性,肯定不會要求學生們都要茹素,可是到底是在靈堂上,收斂些為好。”
曲先生想起霍老先生那古怪的語調,他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算了。
要不是霍先生覺得,徐山長剛去,就胡亂傳揚這些事,恐怕對長平書院的聲譽有影響。這一定也非徐忠明所願。恐怕早就出口訓斥,而不是私底下提醒了。
“你們可真給我長臉,給咱們山長長臉!說,到底是誰!”
楊玉英當時沒在靈堂,卻也站在外頭聽訓,一時無語,可也不好讓其他同學背黑鍋,只能歎了口氣,準備站出來自己接下罷了,還沒動,就見夏志明走上前,輕聲道:“是我的不對,曲先生,很抱歉。”
曲先生一愣,隨即啞然。
半晌,他自己給夏志明找理由:“是在什麽地處沾上味道了?哎,以後可要小心些。”
顯然,曲先生半點不信夏志明是自己要去吃肉。
夏公子滿臉歉意地點頭,就這麽認下,這事也便過去。
一乾學生都松了口氣。
回過神卻不免泛酸。
若是換了他們闖這麽大的禍,不被逐出書院,也得打手板,說不定打完手板,還得再去抄個百八十遍的書院院規。
可人家夏志明呢,什麽事也沒有。
“哈哈哈哈哈!”
林官聽到此事,笑的不行。
楊玉英到是有些歉意:“以後再也不給山長做那些菜了。”
徐忠明登時瞠目:“別啊!”
連林官都咳了兩聲:“做還是要做吧,徐山長也該吃點好的補一補身體,只要吃的時候別開暗門看靈堂就好。”
他閑來在徐山長這裡蹭飯,也蹭得渾身油光水滑,臉上冒著光,美得不行,真舍不得這點口腹之欲。
連夏志明都道:“小心些無妨。”
楊玉英:“……”
這長平書院是不是要完的節奏,裡頭從先生到學生,一個個全不著調。
連夏公子都給帶壞了。
林官輕笑:“其實也沒什麽,聽說從靈堂出去,那些大儒帶來的弟子們肚子咕咕叫,一出門就溜到街上尋了家菜館,一人要了一盆紅燒肉吃。可見這口腹之欲人人都有,誰也不能免俗。”
楊玉英歎了聲:“說正事。”
他們湊到地下暗室這等憋屈地處,老說紅燒肉算什麽事。
“山長,我也不問你那東西是什麽,只是要提醒一句,若真隨你這靈柩走,怕是有點顯眼。”
徐忠明臉色也陰了陰,他顯然極信任楊玉英幾個,歎了口氣:“沒法子,我現在手裡攥著的那份東西,關系到咱們朝中許多大人物的身家性命,十分要緊,所以官兵都不能信了。”
“前幾日往返我書院的信差跌落懸崖丟了性命,有人在書院通往京城的要道上埋伏了人手,這東西實在很難送出去,只能看看我這張老臉管用不管用。”
徐忠明顯然也不是不擔憂。
“不過無妨,鄒主事自有計較,把握還是有的。”
“只怕他們不光盯著我,也盯著書院,待我的靈柩走後,大家要千萬小心。”
夏志明鄭重道:“先生放心。”
長平書院可與尋常書院大不相同,書院裡的學生大部分都習武,護衛也精悍,真若出事,大家好歹有一點自保能力。
楊玉英卻一點也不安心:“斡國蘭苑裡,蛇主那樣的高手有多少個?”
徐忠明啞然。
楊玉英歎氣:“皇城司要做什麽?此地雖是邊境,但也是大順境內,皇城司的高手難道連護送個東西都做不到?他們可是有調動各地駐軍特權的,完全可以調可以信任的兵士出馬,不用多,三千精兵絕對夠用。”
徐忠明訕訕一笑。
楊玉英就明白了。
那幫大人物還不一定是玩什麽亂七八糟的釣魚遊戲。
“罷了,本也不是我們一乾學生能管的事。”
徐忠明噗嗤一聲,隨即輕咳,心下顯然十分得意,胡子都一翹一翹的。
他憑什麽不能得意,自家學生如此機敏聰慧,別人家的能比麽?
他無兒無女怎麽的,他有這麽幾個乖學生,比得過人家一群孝子賢孫。
剛說完孝子賢孫,徐忠明的‘孝子賢孫’就來了。
“徐老爺這一去,膝下連個兒子也無,沒人給捧罐摔盆,族裡就給他選了個嗣子,阿希,你且過來。”
一身形較矮,圓胖的老人家,伸手招了招,後面就走出來一十三四歲的少年。
少年長得還好,只是鼻子略高,眉眼間帶著些許陰鬱。
“噗!”
後頭徐忠明噴水,“哪冒出來的!”
他仔細一看,蹙眉,“這小孩子面相不好,一臉尖酸刻薄。”
其實不至於,真要是一看就看不過去的,估計徐家也不敢直接向外推。
徐忠明就是死了,他生前好友無數,不乏位高權重的。
永寧侯府雖然落敗了,但也是正經侯府,當今那位陛下肯定關注。徐忠明那個年過七旬的老爹,看起來老眼昏花,可還沒糊塗透頂,自家嫡子,就是鬧再大的別扭,也不會允許別人給兒子找個完全看不過去的嗣子。
“這孩子叫徐希,是我的小孫孫,自幼聰明伶俐,很乖巧,嘿嘿,別看我不姓徐,這小子卻自小在徐家長大,可跟著姓徐,過繼給我這位堂姐夫,徐老爺他老人家,我是有點不舍得,可族裡做了決定,我也只能割舍。”
矮胖老人家說完了徐氏宗族的決定,就把徐希推出來,讓他先給徐忠明磕頭。
“給你爹磕頭。”
徐希就跪下。
“哭。”
徐希就張嘴大哭,哭聲高昂。
徐忠明嚇得連雞腿都掉了。
“趕緊的,筆墨伺候,我要寫遺囑。”
徐忠明臉色發黑,手忙腳亂地在那兒寫遺囑,外面徐希已經哭完了,矮胖老人家特別和氣地笑了笑,輕聲道:“說起來這長平書院是徐老爺耗巨資興建的,現下也給我們家徐希繼承了,不過徐希和徐老爺不同,對辦書院興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