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平張大嘴,腦子裡轉了兩圈,才理解了楊玉英的話,一時愕然,本能地脫口而出:“胡說,荒唐!”
楊玉英輕輕揚眉。
其實她也覺得很荒唐。
從夏曉雪的記憶裡看到,自從夏曉雪嫁進郭家,頭一年賺的錢交給郭文平,郭文平都給自己母親保管,等到沒幾個月郭母去世,她的錢就變成了交給小姑子保管。
若說給母親,那還能說一句郭文平孝順,要是他都自己拿著,也能理解,可是交給出了嫁的妹妹,這是個什麽操作?
別管什麽操作,夏曉雪這一生的悲劇,除了郭文平帶給她的,這位小姑子也起了極大的作用。
“你做人嫂子,怎能這般說自家妹妹,明明是你搶錢,還敢胡攪蠻纏!”
郭文平本能地脫口而出。
“沒錯,她搶我的錢,哥,你快幫我要回來,可不能讓她……”
小姑子郭氏頭上裹著繃帶,還滲著血,就氣勢衝衝地衝到郭家家門口,衝著楊玉英怒目而視,“她還打我,這事沒完!”
楊玉英卻是猛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氣,忽然沉下臉,厲聲道:“報官,我要報官!”
榮公子手裡還捏著張粗糙的草紙,滿臉茫然。
他不過是好心,送個暫時的同窗回家而已,怎麽就攪合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裡?
此時郭文平家大門洞開。
外面好些看熱鬧的鄰居聽見動靜,也免不了要過來湊湊熱鬧,探頭探腦。
郭文平滿臉懵懂:“報……什麽官?”
他回過神,愕然道:“夏氏,你得了失心瘋不成?”
小姑子郭氏也跳腳:“我看你就是欠揍,嚇唬誰呢!”
楊玉英靜靜地看她半晌,忽然抬起手掩住面,淚珠滴落,說實話,她這門技能可不大熟練,跟著元帥的時候,誰讓她紅一下眼睛,元帥能殺到對方下輩子都不敢再上遊戲。
沒辦法,在星際時她也只能在遊戲上才能到處浪,不上遊戲時都是跟著元帥的。
跟著元帥的時候,那絕對不可能哭過。
卻沒想到,此時一哭,楊玉英才發現自己是個天才,對於哭法竟是無師自通。
當初她覺得那位趙錦挺會哭,哭得我見猶憐,這會自己哭,好似也不很難。
淚珠晶瑩剔透地掛在眼角上,眼睛隻微微有些紅,瞧著隱忍中透出一絲悲憤。
“郭文平,我夏曉雪自十五歲嫁入郭家,伺候婆母,照顧小泉和小瑞,努力做活賺錢供你讀書,待小姑子也自認為仁至義盡,我哪裡做得不對,你竟這般對我?”
連郭文平都目瞪口呆,一時精神恍惚,更不要說門外那些圍觀村民。
楊玉英嗚嗚咽咽,口齒卻清楚得緊。
“你是讀書人,才高八鬥,總不會不知搶劫乃重罪,小姑子搶我的錢,我看在親戚份上,又覺她或許得了瘋病,不與她計較,你到好,竟反過頭來汙蔑我?”
小姑子郭氏一聽更是暴怒:“你才有病,那是我的錢,分明是你搶走的!”
楊玉英不理會她,只看著郭文平,“郭文平,你來說,我若是搶劫犯,你有個當搶劫犯的媳婦,小泉和小瑞有個會搶劫的娘,這很好聽麽?”
登時就有人顧不得旁的,開口勸道:“夏娘子莫傷心,咱們都清楚,當鋪的小羅可為你作證,那錢是你當自家的鐲子換來的,沒人能汙蔑你,可莫要哭了。”
一頭髮皆白的老太太,看到楊玉英的模樣就想起自家閨女,也不禁抹淚,“好好的女孩兒嫁給你們郭家,怎能這般欺負人?夏娘子這些年起早貪黑的,多麽不容易,你那兩個娃娃生病,她抱著孩子徒步走十幾裡的路到鎮上去求醫,為了供你讀書,她每日要做多少活,你都沒看到?”
郭文平額頭上滲出一層汗,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說什麽了,怎麽到顯得罪孽深重起來。
楊玉英深吸了口氣:“不光是為了我,為了小泉和小瑞兩個孩子,也為了我娘家弟妹……為求公道,此事只能報官。”
郭文平略有些忐忑,連看都沒敢看榮公子一眼,急忙道:“誤會。”
楊玉英抬頭看他:“何處誤會?”
“其實那些錢是我給小妹的。”
郭文平猶豫道。
楊玉英定定地看著他:“小妹哪裡需要用錢?為何沒告訴我知道?”
郭文平蹙眉,略微沉吟。
郭氏更不耐煩起來:“哥,你到底和她囉嗦什麽。”
她若不是還有些頭暈,周圍又有人圍著,早上去撕爛了夏氏那臭婆娘的臉。
楊玉英深吸了口氣:“咱們家並不寬裕,我每日小心記帳,一年到頭買不了幾次肉,只能做給你和小泉,小瑞,我是一口葷腥都不敢嘗,怕吃饞了。”
“最近能接的活少,不得已當了我的銀鐲子,那還是我出嫁前到鎮上去阿秀繡房幫工,趙員外夫人所贈。錢我拿回來,一分沒留下全給你用,你卻背著我借給小妹?”
“借了還不算,她還一副我搶了她錢的模樣,憑什麽?”
郭文平被說得臉色發青,啞口無言,蹙眉凝神,腦子飛速轉動,想著要怎麽解釋。
小姑子郭氏卻是掐著腰怒道:“呸,我哥把錢給誰,也輪得著你來管?”
楊玉英不敢置信:“我的錢,我為何不能管?”
郭氏厭煩地掃她一眼,冷哼:“你算什麽東西?我娘去世前就叮嚀過,你就是個外人,家裡的錢物絕不能留在你手裡。”
“像你這樣的女人, 手裡有了錢還能安分守己?還能對我哥,對我娘兩個嫡親的孫子盡心盡力?你還不得上天?我哥的家,自有我來掌,用不到你!”
楊玉英靜靜地聽著,面上一絲表情也無。
周圍圍觀的人群卻是嘩然。
連郭文平的神色也驟變,轉頭衝妹妹厲聲道:“胡說什麽!”
郭氏一噎,面對自家大哥,聲氣到弱了些許。
郭文平終於忍不住去覷榮公子的神色,見他面色平淡,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或許對榮公子這樣的大家公子來說,鄉下人家這點小事,他是過耳不過心,只看個熱鬧罷了。
而事實上,那位榮公子心裡就長了草似的,憋了滿肚子的槽準備吐。
這是何等神奇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