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蹙眉,總覺得張溫酒的聲音裡好像有很多很複雜的意味,似乎有些疲憊。
她沉吟片刻,閉目沉思,盡力去搜刮原主的記憶。
如果現在是原主在這裡,或許很難清清楚楚地將她十歲時拍過的一張照片,而且還不是多麽重要的照片記起來,但是楊玉英可以。
就連原主已經不記得的東西,其實也藏在她的識海中,楊玉英只要想就能翻閱。
半晌,楊玉英睜開眼:“我想起來了,應該是來山裡援建學校的一位小先生,為我們照的這一張照片。”
張溫酒坐直了身體,吐出口氣:“你能不能回憶一下,你和攝影師熟悉不熟悉?他有和你說過什麽嗎?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過?”
他似也感覺到自己追問的略顯急切,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
楊玉英仔細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抱歉,我們實在沒有太多的交集,我當時應該是小學五年級,是我們班的班長,曾經到是被拉去給這位年輕的小哥哥獻過花,不過小哥哥好像不喜歡這種面子工程,後來就沒有後續了。”
“好像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小哥哥,我們兩個到是同行了一段,當時山路難走,小哥哥背著我走了十幾裡地,把我送到村口才分開,當時只顧著趕路,誰也沒有說話,別的,應該沒有什麽。”
張溫酒怔了怔,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沒有。
他沉默地看著照片,歎了口氣,隨手從包裡取出一個筆記本。隨手打開,盯著裡面的文件夾看了看,信手打開。
楊玉英掃了一眼。
文件夾有3G大小,裡面都是照片。
各種各樣的照片,有拍人的,拍山水的,拍房子的,哪怕是一棵有趣的樹,一段有趣的馬路,攝像師都拍了下來。
楊玉英感覺這個攝影師,簡直比現在的照片狂魔還要瘋。
如今好多人喜歡拍照,喜歡發朋友圈,見什麽拍什麽,但這是因為手機拍攝非常方便,隨手一拍就行。
但是數碼相機就專業得多,也麻煩得多。
奇怪的思緒在腦海中飛過,楊玉英忽然一驚。
她剛才看到的,她十歲時,在學校裡和同學跳皮筋的照片,顯然就是這些照片裡的一張。
她忍不住有些奇怪,轉頭地看了看張溫酒,上一次拍攝《國寶》時,楊玉英和這個人有過交集,本能地觀察過他。
張溫酒是個很聰明的生意人,但是他應該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更沒有罹患超憶症。
文件夾裡所有照片加起來足足有一千多張,各有不同,人物照最多,光是主題為學校和學生的,她隻掃了一眼,就看到幾十張。
楊明哲十歲時的容貌,同她長大以後一定有很大的變化。
楊玉英和楊明哲就更不像了。
張溫酒卻因為看到了自己,就從七年前的一千多張照片裡,找到了有她的這一張。
楊玉英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一個畫面,眼前這個年輕人日日夜夜地坐在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研究這一千多張照片,每一張都牢牢地長在他的腦海深處,永不忘懷。
張溫酒笑了一下:“好,謝謝你,我知道了。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很累吧,我現在送你回公司。”
楊玉英點了點頭。
一路送她回到公司,張溫酒才輕聲道:“這是我的名片,關於那個照這張相片的人,如果你有想到什麽,無論是什麽,都請你隨時告訴我,什麽時候都行,好嗎?”
楊玉英連忙答應下來。
她因為能體會出張溫酒說話時口氣的堅定。
她想,張溫酒今天能千裡迢迢從帝都趕到蘋果台的演播廳,只為了問她一句話而已。那麽改日,她想起來的哪怕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最好也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哪怕是深更半夜,哪怕他正在處理某些事關企業生死存亡的大事件。
楊玉英打了個激靈,趕緊回宿舍休息,這一整天下來,即便是她也累得渾身骨頭都是飄的。
只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她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忍不住爬起來,拽過電腦,開始查張溫酒的相關資料。
沒辦法,真正沒有好奇心的人,是做不了‘楊玉英’的。
張溫酒身為張氏集團總裁,卻著實有些神秘,大部分資料都未公開,不過以楊玉英現在的技術,對付當下的網絡到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十二點半,被王彤在外狂敲門催她睡覺之前,楊玉英終於將張溫酒的詳細資料都查得清清楚楚。
這位赫赫有名的張大總裁,大學專業學的居然是聲樂,讀的還是超一流的音樂學院,大學期間就獲得過炎黃最權威的音樂獎項,夢想是成為音樂家。
結果現在音樂家沒有當成,到是成為炎黃國內最出色的青年商人之一。
至於原因,真正的原因不光網上沒有,就是讓張溫酒親自來說,恐怕也說不清楚,反正他和大部分有藝術夢想的年輕人一樣,長大以後就不玩藝術,改做正經事了。
楊玉英挪動鼠標,把一條條信息按照順序拚湊在一起,沉吟半晌,裹著被子滾到了床上去,熄了燈,她在昏暗中琢磨這些信息——張溫酒深更半夜,千裡迢迢跑來問了她一個好似沒什麽價值的問題,似乎是因為,他想找到一個失蹤了七年的人。
林謝,張溫酒的竹馬,也是他表弟。
林謝的父親和張溫酒的母親是親兄妹,兩兄妹工作都忙,兩個孩子基本上都是跟著林謝的爺爺,張溫酒的外公,林老爺子長大的。而且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同一所學校,可見感情深厚。
七年前,張溫酒將將二十歲,剛大學畢業,正準備加入第一歌劇院邁出自己理想的第一步,林謝在旅途途中,卻忽然失蹤。
光從網上查到的信息,林,張兩家,並穆,劉,李,高四家,懸賞尋找林謝的線索,就高達一個億。
可惜始終沒有找到人,之後七年,張溫酒掌握了張家大權,大約多年來都不曾停止過尋找。雖然所有人都差不多能確定,林謝應該是已經死了。
一個人失蹤七年,毫無音訊,生還的希望著實渺茫。
這個林謝,就是楊明哲曾經遇見過的那位好心的大哥哥,按照時間算,他給清微山小學捐贈後不久,便失蹤了。
楊玉英仔細回想楊明哲同林謝短短的交往,到是沒發現他在遭遇危險。
不過,當時楊明哲年紀尚小,就算林謝真的藏有心事,他也不可能在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面前表露出來。
而且從記憶裡看,那是個心胸開闊,為人相當樂觀,甚至多少帶了一點衝動的年輕人,最常說的話便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先做了再說。
楊玉英從床上滾了一圈,默默抬起手來捂住臉:“你原來還有這種稚嫩的時候呢。”
網上搜出來的資料裡,自然有林謝清晰的照片。
英俊到蒙騙小姑娘,一騙一個準的臉龐,漫不經心的氣質,分明就是林官。
她看到楊明哲記憶時,還只是懷疑,並不太確定,如今卻是確鑿無疑。
楊玉英歎了口氣,不免有一點遺憾。
雖然在這漫漫長路上,她相信自己只要不停下腳步,終有一日能再與林官相會,可是這落後一步的感覺,依然讓人傷感。
窗外,路燈之下。
黑色的轎車遲遲不曾離開,司機下來點燃一根煙慢慢抽。
張溫酒靠在後座椅上,隔著天窗,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飛落。
原來無論人在何處,看到的夜空竟都是一個樣子。
七年過去,他依舊沒找到。
此時此刻回憶林謝,他的記憶好像都是些小時候的模樣,他們兩個漫山遍野地瘋跑,禍害外公的收藏,差點點著了房子。
而十九歲的林謝是什麽樣子,他幾乎都要遺忘掉了。
若是此生還能相遇,他會不會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兄弟?
樓上沒了燈光,張溫酒敲了下窗戶,司機這才開車離去。
隨著車前行,張溫酒茫然的神色已然消失,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今天楊明哲差點遇到車禍,查一查。”
說著,他略一蹙眉,有些猶豫,聲音也壓低了些許,“仔細一點,我要知道這件事和高爵有沒有關系?”
張溫酒以前並不是個多疑的人。
但現在已經是了。
高家和張家是世交,兩家祖輩上就相交莫逆,小輩關系也還不差,他和高爵雖然不熟悉,可和高爵的姐姐高淑蘭很有些交情。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去懷疑高爵。高老爺子是長輩,今年已經八十高齡,高爵又是他最看重的孫子。
以張,高兩家的關系,他一旦和高爵對上,造成兩家敵對,彼此都傷筋動骨。
可是最近幾年,他越發感覺高爵在林謝的失蹤上,至少是隱瞞了某些東西。
多年的調查中,他隱隱感受到來自內部力量的製約,他不想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確信,他們六家內部有人在不動聲色地掣肘他,而且是高層。
砰!
張溫酒忍不住衝著沙發怒砸了一拳,神色越發陰沉。
當年找不到林謝,是不是有……家族內部的緣故?
是不是因為他太相信自己人,他考慮得太少,所以耽誤了時間?如果他當年能多想一步,如果他不要太信任自己人,會不會有和現在不同的結果?
張溫酒冷淡地轉頭看向窗外,把那些無用的自我懷疑都一點點碾碎。
他沒有發現楊明哲和林謝有多大的聯系,但是高爵的反應很不正常,自從楊明哲出現在大屏幕上,高爵就做了很多很奇怪的事。
一開始那些混亂的炒作行為,後來在《國寶有話說》錄製途中不動聲色的打壓,到後來,甚至明目張膽地找到上娛,一看雲海那小子不肯松口,立即轉頭去蘋果台搗亂。
還有這一次,楊明哲險些遭遇車禍,當真是一場意外?
張溫酒從不關心娛樂圈,這次他卻決定要盯著仔細看。
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也許正在接近真相。
七年前,因為他的疏忽大意,因為他的幼稚,因為他沒有能力而錯過的那些東西,他現在要把它找回來。
林謝不能這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張溫酒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按下接聽鍵,對面傳來低沉的聲音:“我查到李思思小姐上個月陸陸續續提了三百萬的現金,用處不明。肇事司機的兒子在半個月前出國讀書去……我還要繼續查嗎?”
對面的聲音帶了些許苦意。
“我怎麽覺得再查下去,結果可能我們一點也不想看到?”
張溫酒沉默半晌,輕聲道:“繼續查……他還活著,我要找到他,他要是死了,我就要知道凶手是誰,知道他為什麽會死。”
“……我明白了。”
對面頓了一下,又樂觀起來,“其實事情也許沒有想的那麽嚴重,或許高爵就是瞧上人家楊小姐了,又不喜歡她拋頭露面,所以故意打壓好玩英雄救美,隻憑楊小姐曾經在清微山小學讀過書,見過林謝,就認定這裡面有問題,未免有些牽強。”
張溫酒沒說話, 輕輕掛斷了手機。
楊玉英卻不知道張溫酒聯想到的東西,她一夜好眠,第二日毫無異樣地完成了試鏡的工作,開學就正正常常地去上學。
一進班,楊玉英腳步一頓,愕然抬頭,只見已經在班裡就座的,差不多一半多的同學,齊刷刷停下刷題,抬頭看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熱中透著激動。
楊玉英腳下遲疑,眨了眨眼:“我沒洗臉?”
啪啪啪啪!
所有人都狂鼓掌,個個激動得嗷嗷叫,早讀秩序一時失控。
楊玉英頓時受寵若驚,難道都是她的粉絲?都看了‘才藝’的直播,傾倒在她的絕技之下?
“太好了。”
李玲都丟了自己的高冷,“沒缺胳膊沒少腿,好像也沒有破相,安然無恙,我的媽呀,可嚇死我了。”
楊玉英:“……”
同桌張志飛更是趕緊從包裡掏出幾張數理化的卷子塞過去:“快,姐們,趕緊做幾張卷子壓壓驚。”
楊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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