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的聲音挺輕,李大導演一時沒聽見,隻興奮地叨叨叨把劇組的工作情況交代了一遍。
“初八我們老壽山集合,楊老師,我這回可是出了血本了,給昭平公主的行頭都是特別定製,為了你的行頭,我跟道具那邊磨牙磨了足足三天,保證經濟實惠,不對,不光經濟實惠,絕對好看,還是新的,配色方面特別考慮了老壽山上的古建築,拍出來保準特別美。”
李大導演滿臉期待,“我們初八見。”
楊玉英:“……好。”
不過她還是要好好琢磨琢磨,這個老壽山要怎麽去才好。
轉眼到了正月初八。
《女皇》劇組一乾人等齊聚老壽山,除了楊玉英,和奉命去接人的李毅之外,一行人都到齊了,不過一個假期沒進入工作,李導演和編劇等人聚在一起重新分析劇本。
演員們也湊在一處對戲。
老壽山東南角這一片,早早搭建起攝影棚,變得喧鬧非常。
很快,李導演的準備工作完成,散出去取景的攝影師也回來了大半,第一天拍攝,李導演準備拍‘金狐報恩’的一場戲。
昭平公主意外失足摔落山坡,從林中出來三隻金狐救了她。
救下公主以後,金狐口吐人言,道公主幼時曾救過它們,這一次是特意來報恩的。
這個小故事是史書上明確記載的內容,雖然後世眾說紛紜,都道這是一場誤會,但是歷次版本的女皇,只要講到昭平公主就免不了要安排一段這樣的劇情,觀眾們很關注,也很喜歡看。
十年前曾有過一部講昭平公主的電影,就因為在金狐報恩這個細節上沒處理好,那個導演腦子裡有坑,竟然把金狐說成是一個叫‘金狐’的男人,給昭平公主安排了一段緋聞。
觀眾老爺當然不肯買帳,那電影最後撲得導演是欲哭無淚,恨不能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完事。
從那以後,再大牌,再頭鐵的導演,也要把自己蠢蠢欲動的創作心收拾好。
李導演也是出了名的頭鐵,這回為了投資人的心臟,到底還是沒有把魔爪伸向這段劇情,最多就是要求道具想辦法給他找三隻美狐狸,就要求一個‘美’字。
他班子用慣了的,根本不必李導演多費唇舌,都知道他的拍攝習慣。
這麽多年來,他拍一部電影就火一部電影,拍一部電視劇,輕易就是現象級別,當然有他技術好的原因,更重要的卻還是他總能把握住觀眾的脈絡,他知道觀眾想要看什麽,並且一點都不介意去媚俗一下。
摳門的李導演,早在拍之前就已經在自己的腦海中給自己的電視劇列了一張表格,要保證電視劇播出以後,每一集都要有看點,就是那種精華部分,會讓觀眾反覆去看的東西。
什麽叫看點,比如說他要求狐狸很美,這也是其中一個小看點。
在打定主意要準備個看點的時候,李導演的摳門習性就會變得小一點。
這回道具挑狐狸那是各大動物園都跑遍了,萬中選一,最後選出三隻白狐,請的最頂尖的造型師給它們三個染色。
染出來之後,演員們都看愣了,是真的很美。
三隻狐狸都是金色的狐狸,可這金色並不完全相同,讓人能很清楚地分辨出來。
李導演仔細審視過這三隻狐,又和攝影溝通完,就等著開拍,一回頭,楊玉英依然不見蹤影。
他張了張嘴,著實沒敢罵人,只是氣哼哼地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李導演就把氣都給吞得乾淨,笑盈盈問:“楊老師是不是堵車啊?別著急,別著急,讓李毅開車可千萬要小心,不用趕路。”
事實上一個多小時之前,楊玉英就已經到了老壽山,只是在上山的途中,意料之內地迷路了。
接通電話,楊玉英沉默半晌,想了想還是服軟得了:“李導,我就在老壽山,不過現在遇到點麻煩迷路了,上不去,勞煩你派個人,對了,要手持玄狐元君的小神像過來接我們一下,沿著山路向下走就行。”
李導演一怔,聽時還沒感覺什麽,掛斷手機卻是毛骨悚然。
那位是誰?
是能降妖除魔的高人,她迷路了,需要人去接,而且還要讓人手持玄狐元君娘娘的神像……
這事簡直不敢深思。
李導演咬咬牙,思前想後,人還是不能不接,不接他今天又拍不成,只能把身邊所有閑著的人都帶上,又派人去娘娘廟請了一尊半米高的神像抬著,才一塊兒下山。
他一邊走,心裡一邊犯嘀咕,生怕半路上蹦出個妖怪一口把他吞了,好在一直到見到了楊玉英,也沒有發生他想象中的事故,他這才松了口氣。
李導演在山腳下撿到楊玉英時,楊老師神色平和,與往常毫無不同,到是李毅看起來跟個木頭人似的,呆得不成。
“走吧。”
楊玉英一扯李毅的肩膀,李毅有點不情願,腳下遲疑半晌,還是無奈地跟了上去,只是步履沉重,一步一拖曳。
他和楊大小姐前頭爬山,爬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爬山到不是多大的事,他平時也挺愛爬山的,問題在這個山它有古怪。走來走去,本來向上走,可沒走多久就會發現自己原來是向下走呢。
被憋在迷宮裡的那種煩悶,沒經歷過的人絕對無法理解。
李導演親自捧著神像,一邊走,一邊吐沫橫飛,給楊玉英講戲,還見縫插針地表功,作保證。
“楊老師演的昭平我們可是下了大力氣的,保準出彩,這部戲拍完,楊老師絕對能上二線,一線也可期……”
楊玉英張了下口,想提醒這位一聲,最好不要表現得對她太客氣,否則東道主恐怕要生氣,只是遲疑了下就誤了時間,現在似乎,這話可能不太有必要說了。
“咳。”
輕咳一聲,楊玉英伸手拉了拉李導演,讓他在道邊坐下。
李導演笑道:“老壽山風景好,一路走著一點都不,不……”
他看了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茫然無措,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們分明是又回到剛才進山的地方。
李導演瞠目,張口卻一時說不出話,喉嚨裡像藏了個鼓風機,呼哧呼哧地響。
他帶來的工作人員也個個臉色發白,背脊發寒,心裡撲通撲通亂跳。
楊玉英歎了聲,伸手把李導演手中的元君娘娘神像接過,安置在乾淨的青石上,還特意選了樹蔭,以免日頭直曬。
“娘娘,您既不許我進老壽山,那我只能不進了,您是天地正神,我不過一尋常人,沒本事和您作對。”
李導演:“啊?”
他嘴唇蠕動,簡直想掉眼淚,老君山的場地是租好的,各種手續辦了好久,儀器運過來也不容易,還拉了水電,建了臨時的攝影棚,許許多多的事要辦成,不光花錢還花人脈。
一念及此,李導演淚奔。
又想到居然是玄狐元君不許楊老師進山,李導演一個激靈,不著痕跡地看了看楊玉英,心裡發毛。
為什麽元君娘娘會‘驅趕’楊老師?難道楊老師身上……有什麽不妥當的?
他想起這位會說黃鼠狼話。
黃鼠狼和狐狸,似乎不是特別和睦?
李導演腿腳發抖——難道楊老師她,她竟然是隻黃鼠狼精?仔細看看,楊老師長得這麽漂亮,人也可愛,說她是精怪,也好像很說得過去。
現在楊老師得罪了一尊正經神靈,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氣定神閑的很,豈不是說明,楊老師即便是個精怪,那也是個惹不起的精怪。
李導演越琢磨越害怕,正當他害怕得連丟掉劇組的心都有時,就見楊玉英從包裡拿出一把香,又翻出妙濟神君的一個玉牌製成的神像。
“該請妙濟神君享用香火了。”
楊玉英輕聲道,“本來這些香火都是給玄狐元君準備的,如今連老壽山都去不成,更是見不著娘娘,哎,不過也還好,我們家祖師爺心胸開闊,不會介意我拿元君的香火供奉他。”
似乎就是為了肯定楊玉英的話,香一點燃,嗖嗖嗖一下就燒了個一乾二淨,香煙嫋嫋,奇妙的香氣就連李導演聞見,也心曠神怡。
忽然,地面似乎緩緩抖動了下。
李導演和一乾劇組工作人員一時還當是錯覺,楊玉英已經迅速抽出礦泉水把香灰徹底澆熄,再動手挖土埋上。
“等我埋一下。”
剛剛埋完,李導演沒抬頭,就聽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演員們高聲背台詞的聲響。
“李導你們來了。”
副導演連忙迎了一步,殷勤地接過楊玉英的背包,滿臉堆笑,“楊老師慢著點,快坐快坐。”
他先招呼楊玉英坐下,回神瞟了一眼李導演,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說李導,你怎麽嬌弱得跟個娘們似的,不就這麽點山路,你至於不至於,累成這樣。”
李導演渾身都是汗,臉色煞白,身體虛軟無力,一副被掏空的樣子。
沉默半晌,李導演含淚道:“開拍,趕緊拍。”
拍攝時簡直順利得不可思議。
想拍雨中的戲了,連水還沒準備,天上烏雲密布,雨水說來就來,還只是老壽山護頸枕和一小片地方下雨。
需要它豔陽高照,立馬就天晴,雨說收就收。
攝像機一擺,用不著刻意去取景,天上一陣風,吹起無邊落葉,鏡頭就變得唯美可愛。
不光是環境特別配合,那幾隻狐狸也配合得很。
李導演看著三隻小狐狸細聲細氣地叫著,黏在楊老師身邊乖巧得像隻小狗,楊老師讓它們躺,它們就躺,讓它們趴,它們就怕,無論什麽動作,楊老師一個眼神,小狐狸就心領神會。
要知道這三隻小東西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道具選它們的時候,主要看重的是顏值,可顏值高了,在各自的動物園肯定受寵,從沒有正經管教過,也任性得很,李導這兩天一直和飼養員溝通,連飼養員都認為這幾隻祖宗不太適合拍攝。
李導思來想去,還是選了一個‘美’字,都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了,不曾想‘金狐報恩’到成了最好拍的一節。
這當然是好事,拍攝順利,節省時間還節省錢,這一開機那真是處處要花錢的。
李導高興之余,又因為貌似窺到一點神靈的真面目,五味雜陳的很。
玄狐元君就這麽輕易原諒楊老師了?這不光是原諒,分明是,是……
後面的詞不太好聽,李導肉體凡胎的,到底還沒頭鐵到敢編排真神的地步,也只能稀裡糊塗地認了這好事。
只是私底下拍攝完,忍不住偷偷去問楊玉英:“楊老師,您給妙濟神君和玄狐元君上的是什麽香?好厲害!”
這真是比迷魂香還能耐,迷得玄狐元君都做出這等違逆本性的舉動來。李導演和一乾知情的工作人員,演員,哪有不好奇的道理。
正吃飯呢,一行人就蹭到楊大小姐身邊,對她包裡的香虎視眈眈。
楊玉英:“老壽山是玄狐元君的地盤,你們想搶元君的香火?”
眾人:“……不敢。 ”
楊玉英失笑:“回頭我製些普通的安神香給你們帶回去用用,和供神用的其實差不太多。”
一乾人等自然是滿口答應。
等幾個演員試過以後,幾乎算是有了癮,每天晚上高質量的睡眠,簡直讓人心情萬分愉悅。
即便楊玉英說,這香不用那麽多,用上十天半個月,以後都不會失眠了。
可是不失眠的,沐浴在那般清透的香氣之下,也是很美很美的事。
一時間玄真觀的安神香算是出了大名,以前就是供不應求,如今更是連提前預約都很難約得上。
沒幾日,楊玉英還在劇組拍戲,安神香的消息居然被頂上了熱搜,這一點,大家可真是始料未及。
不過上熱搜的原因,到不是劇組的演員們正經做宣傳,起因是另外一條社會新聞的熱搜——五旬老太追打搶包賊三條街。
說是有位老太天從公交車上下來,就被一個人一把撈走手提包,老太都五十多歲快六十了,愣是奮起直追,把這人給堵在了街道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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