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一手扶暈著的美女,略一揚眉,看了那個徐鳴一眼,大拇指緩緩按揉了下美女的太陽穴。
隻一下,邵月薇隻覺眉心一暖,立時清醒,吐出口氣,身體微微發抖,嘴唇也有些白,張了張嘴,終於把聲音拔高了些:“徐鳴,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糾纏我。”
徐鳴眼睛微眯,臉色卻沒有變,只是心中不悅,可是他今天只有一個人,到底有些忌憚台階上那個凶殘女人,只是略微沉下臉,蹙眉道:“月薇,你不要總這麽任性,好好考慮清楚。我們是老同學,門當戶對,彼此都很熟悉,你也知道,你身上有病,外人根本不知道怎麽去照顧你。”
有病這兩個字一出,邵月薇整個人都抖了下,臉色越發慘白,好似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身體綿軟。
楊玉英攏著她的肩膀,耳邊就聽文桓一聲嗤笑,顯然只有她能聽見。
“我請旌陽法師給你算了算,說最近你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你生命中那個至關重要的人。大法師,你給我看的那張可能的人像,有沒有覺得,和眼前這家夥有點像?如果眼前這個徐鳴就是你要尋找的那一位,你會如何?”
楊玉英:“……”
徐鳴看到邵月薇的表情,心中嗤笑,語氣卻變得溫和了些許:“月薇,你乖一點,別再胡鬧,嫁給我,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好……國公爺年紀也不小了,你忍心他老人家還那般操勞?想要好好把你們邵家支撐起來,你一個人怎麽行?萬一哪一日發病,你想嚇死國公爺?還是嚇死你未來的丈夫?除了我,誰會接受你?”
楊玉英默默開口:“雖不是真的,但你這說法讓我分外不愉快,所以,今天晚上你的魚湯沒有了。”
文桓:“……”
“如果他真是,那我就宰了他。”
楊玉英冷笑。
她可不能接受林官變成這麽惡心的東西,相信林官也不會願意。
楊玉英冰冷冷的刀還沒出手,就聽頭頂上一陣轟鳴聲,不知從哪來的四架無人機齊齊衝著徐鳴的頭臉飛去。
轉瞬間各種油漆彈傾瀉而出。
砰,砰,撲。
徐鳴被砸得腦袋發暈,頭上,臉上,眼睛上登時被糊了一堆黏黏糊糊的東西,他用力擦了下眼睛,隨即辣得眼淚狂飆,勉強睜開眼就看到頭頂上標識性的淺藍色。
四架四軸飛行器前前後後,高高低低地旋轉運動,仿佛充滿嘲弄,又是挑釁。
徐鳴腦子裡嗡的一聲,伸手抹了把臉,黏黏糊糊的一團和油漆一樣的東西糊了一手,惡心的他差點吐了。
“尹風!!”
“喲!”
飛行器裡頓時冒出個懶洋洋的聲響:“徐鳴,我就看不起你這德性,追個女孩子還追得這麽狼狽,笨啊!你瞧瞧我——小薇,我來當你男朋友怎麽樣?”
邵月薇瞠目。
那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卻又是一本正經地道:“找我做男朋友一點都不虧,我會教你怎麽談戀愛,保證你跟我一年,就能歷經人世繁華,悅盡了男人們哄女孩兒的各種花樣,再遇見徐某不要臉的,保準你三言兩語就把他氣個半死。”
邵月薇臉上唰一下紅了,登時羞惱,嗔怒道:“尹風哥哥!我不理你了。”
楊玉英瞳孔稍稍變深一點,輕輕轉頭,就見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坐在隔壁咖啡館門前的秋千上,他穿了身藍色的賽車服,頭髮挑染了一點紅,左耳右耳加起來有七八個耳墜,相貌卻俊秀,如此出格的裝扮在他身上分外和諧。
在心裡想象一下林官把頭髮挑染成正紅,佩戴大耳環的模樣,楊玉英:“……”
尹風長得同林官和元帥都有九分相似,只是比他們二人年輕得多,到不只是說年紀,便是林官二十多歲時,甚至十幾歲時,恐也沒有他這樣朝氣蓬勃。
“小丫頭,你可是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怕徐鳴這廝做什麽,你討厭他,別找他這個厚臉皮的玩意,直接找他爹,告訴他爹,以後姓徐的再靠近你一米范圍內,明年徐老爺子手裡份額就給旁人吧,比如說——我。”
“噗嗤!”
邵月薇輕笑。
徐鳴臉上又紅又白,怒道:“尹風,你以為你是誰!你是不是剛吃了兩天飽飯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敢和我……”
尹風笑盈盈地指了指頭頂上的飛行器:“聯網呢,而且是直播喲。”
徐鳴登時閉嘴,被一口氣憋得胸腹生疼,猛地低頭轉身便走。
他不怕尹風,宋家再富貴,以後也是宋重耀的,和尹風沒有關系,再過上幾年,尹風就和他們家族旁支的那些人一樣,領著點施舍的錢,靠奉承主家打秋風混日子,但是他是真有點怕宋老太太,也怕國公爺。
別看徐鳴敢裝糊塗逼迫邵月薇,但那是他知道,邵月薇的性格,往好聽裡說是溫柔靦腆,難聽一點就是懦弱。
當年一些經歷讓這個女孩子很容易被說服。
徐鳴相信自己只要足夠強硬,用不了多久邵月薇就會答應他的要求,只要娶到邵月薇,邵家還不都是他的?
到時候別說一個尹風,十個尹風他也能收拾。
徐鳴把臉抬起來,下巴朝天,剛走了兩步正好走到楊玉英踩踏過的地方,登時腳下一絆,身體一個趔趄,咯吱一下腳崴了,疼得他面孔扭曲。
“噗!”
尹風笑得眉毛都飛起來。
楊玉英莞爾,轉頭招呼了聲,公輸和石田兩個人就背著各自的工具箱,匆匆忙忙一路小跑出門。
兩個人朝楊玉英點點頭,盯著碎裂的地面一打量,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就蹲下來開始乾活。
此時天色漸明,步行街上行人已多,寧嵐帶著幾個美術學院的學生匆匆趕到。
寧嵐最近心心念念都是楊記的美食,昨日不曾趕上,乾脆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吃上一頓楊記的招牌菜。
修路是頗為惱人的一件事。
大家夥出行中若遇到修路,恐怕要影響大半天的好心情,但在這條步行街上,路過的行人卻是個個興致勃勃,不光不躲避,還越聚越多,好些閑人都掏出手機直接拍起小視頻來。
那些工程隊修路,泥沙俱下,走一圈便灰頭土臉,回家洗澡能洗出一桶黃湯。但是在小小的台星步行街上看兩位須發斑白的老人家修路,卻看見了古風古韻,厚重的,紀錄片般的情懷。
公輸老先生和石老先生兩個似乎各自擁有一個百寶囊,能隨手從裡面變出奇巧有趣的石頭和木料。
步行街上這一條路,在去年年底剛剛檢修過一次,但當時修的時候比較粗略,隻填補了些坑窪,此時斑斑點點補過的痕跡,頗為顯眼,也不大好看。
楊玉英踩踏的地處,正好是一塊後來補上的青石板,沉重,色澤青灰,和周圍的顏色並不很一致。
讓她這一腳下去,青石上裂痕七八條,有的淺,有的深,碎裂處頗多,如果正常補起來一定和一塊疤痕似的,很不好看,卻見兩個老人家敲敲打打,也就七八分鍾,竟把這一片碎裂處變成了精致漂亮的小景觀。
每一條裂縫都依據碎裂的情況做了修整,堪成一幅怪石嶙峋的繪畫,上面覆蓋的也不知是何等材料,碧色,略透明,呈現出一種似透非透的狀態。
寧嵐忍不住蹲在地上細看。
他身邊幾個學生也是嘖嘖稱奇:“真好看啊,就是有一個問題,誰舍得去踩?”
後來這一片果然沒有行人舍得去踩,哪怕楊玉英都在旁邊的石墩上貼了告示,說明露面堅固,盡管通行。
看見漂亮的東西就想搞破壞的,畢竟還是少數。
大部分人看到精美的物件,總是傾向於欣賞和保護。
人的從眾心理又很強,你也不踩,我也不踩,眾人一見,自然不去踩踏的便佔了多數。
這都是後話。
此時楊玉英默默把注意力從尹風身上收回,放在邵月薇身上去。
邵月薇似乎有些酒精過敏,臉色不正常潮紅,精神恢復了些許,但情緒還是不好,便笑道:“小姐,我們飯店今日正好提供早餐,不如進來嘗嘗?”
楊玉英推開大門,門內湧出些許熱風,恰到好處的溫暖撲面而至。
邵月薇稍有些猶豫,尹風大跨步地過來,一搭她的肩膀就推著她進了院門:“米粥,煎蛋,豆腐乳,再給我來盤土豆絲就成,謝謝。”
寧大畫家卻是蹲在地上,滿眼癡迷,念念有詞,直到院內香味漸濃,過路的行人眼看就要聚集,幾個美術學院的學生生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連拖待拽地趕緊把寧嵐給拖進大門裡去。
一進門,寧嵐頓時不鬧了。
他那些學生也不禁陶醉。
假山池沼,亭台樓閣,都與常見的不同。間或一抬頭,一附身,驚見碑刻石刻,每一樣都頗為不俗。
隨處可見的拙樸的木墩,石桌木桌,近可賞玩,遠觀更是意境悠遠。
寧嵐靈感迸發,當即陷入癡癡迷迷的狀態,趴在桌上拿手指在桌面上寫寫畫畫,學生們到是對屋簷上的鳳凰最感興趣。
楊玉英本來沒想經營早餐,但文桓一天蹭三頓飯都不夠,又要供奉財神等幾個神靈,再加上今天碰巧遇到此事,她便臨時起意,招待客人們一頓。
早飯本就簡單,早早醃製好的鴨蛋,雞蛋,鵝蛋,做好的拌飯醬,紅白豆腐乳,各色小菜,配上葷素灌湯包,雜糧煎餅和肉火燒,酥火燒,熬出油的大米粥,小米粥,紅棗羹等,簡簡單單擺出來,貼上標價,任憑選用。
其中小菜別看都極家常,卻是文桓特意派來的廚師做的,天不亮就過來收拾,天亮了才隱身而去。
這幾個廚師,不是歷史上的名廚,也是幾百年前做過大齊國皇家禦廚的那些頂級廚師,又在下頭修行了多年,既深知已經失傳的美味,對於後來的菜式同樣十分了解。做出來的家常菜那是相當顯功底,楊玉英都非常喜歡。
至於醃製的那些,卻是楊玉英親自動手,不大健康的吃法加上她的手段,頓時變成滋補佳品,自從做出來,文桓是閑來無事就要去拿,此時也只剩下寥寥十幾個。
一見楊玉英把這些東西向外搬,文桓臉上登時冒出一團黑氣,可憐巴巴地圍著小甕轉,楊玉英一轉身沒看見他,就見這廝竟然翻出隱匿符咒準備往小甕上貼。
楊玉英:“咳。”
文桓:“……嚶。”
顯然好東西不光是小城隍看得出來,其他客人就算不知底細,好吃不好吃總歸是吃得出,就連邵月薇都忍不住連吃了四個醃鵝蛋。
每個鵝蛋都差不多有拳頭大。
吃完了,邵月薇舔著手指,盯著鍋裡的幾種粥,她從小喜歡喝粥, 從五星級酒店的粥,到街邊小攤上的粥,她全都喝過,但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喝得如此心滿意足。
不光是粥好喝,小菜也好吃,她忍不住把整個小臉都埋到粥碗裡去,把上面每一粒米粒都舔乾淨,吞進肚子。
就她這吃東西的架勢,尹風一看就放下心,不禁笑道:“老板,你這裡可是個好地方,沒有什麽壞情緒是一頓美食消除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頓。”
他說著,眼睛一轉,忽然向不遠處冒著炊煙的廚房看去,高聲道:“諸位大廚,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薪資待遇如何?我翻倍,考慮一下跳槽怎麽樣?不光給工資,我再加獎金,逢年過節給大筆的獎金,如何?”
楊玉英:“……”
尹風想了想,又轉頭對正商量要幫楊法師裝修個吧台的公輸和石田兩位先生道:“兩位先生的技藝已近乎於道,在小飯館裡做事未免浪費了兩位的才能,不如我把兩位介紹去工部?最近我一個長輩想修複一件古物,如果兩位能出手,那就更感激不盡,工錢好商量。”
公輸和石田齊齊無語。
楊玉英:“……”
終歸還是沒舍得把他端著的粥碗扣到這廝的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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