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派的大師兄辛不棄,不知何時出現在禁地入口,緩緩沿著結冰的石階走下,一進來,便地盯著寇婉,一身淺藍道袍無風自動,目光冷淡,神色更冷硬。
在場所有的弟子都被他的氣勢所懾。
辛不棄又看了眼寒潭中的葉夢然,才走到寇婉面前,輕聲道:“未得紫金鍾示警,未有解封之令,你便擅闖禁地,還胡言亂語,擾亂鎮守者心神,該罰!”
就是青雲真人,向來也對自己的冷面大弟子有些敬畏之心,女兒被訓斥,也只是略一蹙眉,露出幾分驚色。
寇婉死死咬住嘴唇。
她一點也不奇怪大師兄為何知道此事。
整個雪山派都知,大師兄是雪山劍派唯一一個不修劍術之人,十幾年來,鑽研的都是陣法,幻術,符咒等,精通封印術,禁地屬他管轄。
禁地內的法器,紫金鍾是他的。
門上掛的八卦鏡,能阻擋所有非雪山派的人進入,那也是他的。
似乎他一直通過某種方法監控禁地,可以說,禁地裡跑過一隻耗子,也逃不過大師兄的感應。
寇婉慢慢跪下,哭道:“寇婉該死,寇婉領罰。”
一眾弟子都愣了下,青雲真人這才想到,那日出事時,寇婉也在禁地。
因為魔怨的緣故,雪山派劃定了禁地,並不是所有弟子都允許隨意出入。
每日只有當值的內門弟子可進入,另外紫金鍾鍾聲響起,代表封印松動,左近弟子必須第一時間趕到,加固封印。
再來就是像眼下這般,出了大事,禁地暫時解除禁製,眾人可自由來往。
話雖如此,可門規千千萬萬條,肯嚴格遵守的都是聖人。
這禁地好些年都沒出過亂子,大家不說放松警惕,但也沒那麽緊張。
張三做鎮守者,李四過去送個茶水點心,都是常事。
所以,小師妹出現在禁地之事,情況那麽亂了,大家也沒心思在意。
辛不棄一斂長袖,冷聲道:“依門規,杖三十。”
薛羽心道:果然來了。
他本心存僥幸,現在看,無論如何糊弄不過去。
不等寇婉情緒崩潰,薛羽屈膝,慢慢跪下,艱澀道:“是薛羽讓小師姐誤會,以至於小師姐犯錯,薛羽請罰。”
寇婉一怔,心下茫然無措。
受罰她不怨,可誤會是什麽意思?
其他人面面相覷,其實都不怎麽清楚這裡面的因果。
到是底下年輕的弟子們心裡多多少少有數。
薛羽同寇婉的關系親近,長輩們或許看不出,好些年輕弟子都看在眼裡,也不是沒有嘀咕的時候。
辛不棄神色不動,冷淡道:“你喜歡寇婉,寇婉喜歡你,寇婉悔婚或不悔婚,都不觸犯門規,我罰寇婉,是因她擅闖禁地,與你無關。”
話音落地,青雲真人腦子裡嗡的一聲,隻覺胸口滯澀。
“什麽?”
寇婉只是哭,並不言語。
青雲真人看著女兒,不敢置信:“你們!”
若是葉夢然平安無事,這事掀出,青雲真人固然生氣,可也不至於因為小兒女們的感情糾葛,氣得太厲害。
但現在葉夢然盡忠職守,阻止魔怨泄露,為此被侵染,主動入寒潭,還不知將來結果如何。
偏偏這時候,未婚妻還與旁人有私情,讓青雲真人如何忍心?
辛不棄卻不再看他們,目光落入寒潭,盯著自家師弟蒼白的臉,
忽然抬足踏入。 “不棄!”
青雲真人驚呼。
葉夢然登時驚醒,嚇得差點從寒潭中蹦出,連忙憑空畫出兩道符咒,將封印結界向外平推,險之又險地把辛不棄推出寒潭。
“呼。”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葉夢然積蓄了些力氣,眉目一轉,連忙道,“師兄,我覺得我找到消滅魔怨的法子了,保證沒說謊,只是需要時間。”
【角色葉夢然靈感爆發,想到第三十二種消除魔怨的方法,第三十二種,成功率百分之八十三,可行。】
眼前的界面一閃而逝,楊玉英原本的思維冒了一下頭,劇痛登時來襲,嚇得她連忙縮回去,卻是瞬間冷汗涔涔,連呼吸都艱難。
辛不棄似乎沒聽到師弟的話語,抬起手臂,手臂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一張口,有些失聲,半晌才道:“……很痛。”
一眾弟子驚愣當場。
徒歡等人更是種種悲憤憂傷由心而生。
雪山派世世代代延續至今的宿命悲劇,就在今日,又複現於眼前,可是和過去,其實不同了。
徒歡咬了下嘴唇:“夢然師兄,你真了不起。”
過往出現過無數次,門中弟子被魔怨侵染,每一次送弟子入寒潭,或是由師長親自結束弟子的生命,都會掀起巨大的風波,鬧出無數的是非,多少人恨,多少人痛。
從來沒有一次,被魔怨侵染的弟子能從頭到尾,鎮定自若,不怨不恨。
那些恨,那些怨,都是束縛雪山派的詛咒。
平日裡那些安閑的,美好的,隻知修行的快活時光, 在這些面前,瞬間會變得虛假的厲害。
現下,葉夢然卻仿佛打破了詛咒的怪圈,雖也身染魔怨,進入寒潭,帶來的依然是溫柔的寬慰。
徒歡甚至無法清晰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只是覺得,將來若自己遭受魔怨侵染,一樣還是會害怕,但是,只要想到夢然師兄的表現,他說不得也能堅強些,不那麽丟臉。
他們自幼生在雪山,長在雪山,父母長輩都一生為壓製魔怨奮鬥,雖然偶爾也會抱怨,憑什麽他們要接受這種命運,可自幼得到的教導,依然根植在腦海深處。
抱怨得再多,真到了需要他們犧牲才能封印魔怨的地步,不敢說全部,但他相信,大部分雪山弟子都願意付出自己能付出的所有。
不光是徒歡,雪山派一眾弟子心中都有些五味雜陳。
時間一日日過去。
葉夢然始終沒有離開寒潭半步。
這日,徒歡照例到禁地檢查封印,順便給自家師兄最喜歡的兩盆小雪松松松土。
徒歡勤勤懇懇地搬動和他差不多高的雪松盆景,挪動到有陽光透下的方位。
小雪松仿佛舒展開枝椏,笑眯眯同徒歡打招呼,還散發出一點松香味,讓人一聞就神清氣爽。
徒歡喜歡的簡直想把這兩盆雪松給偷走了。
擺好盆景,松土施肥,折騰完,徒歡又調頭給自家師兄準備飯食,所有飯食拿一個大木盆裝了,推到水中央。
“咦?”
把木盆一推,徒歡忽然揉了揉眼睛,“師兄,我怎覺得,那團‘魔怨’好像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