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圓圓簡直笑得停不下來。
不知玉英姐做了何等手腳,喬家夫人,還有一幫喬氏子弟,真就在她的眼中變成一群咯咯亂叫的野雞,翎羽還挺漂亮,有的肥碩,有的結實,當然,也有瘦的,個個都仿佛很適合吃。
喬家夫人金氏,一開始沒看清楚出來之人的模樣,畢竟天色昏昏,村裡燈滅的早,此時除了天上一彎小月,再無多少光亮,可武圓圓一笑,燈籠的光芒柔軟地灑上她身,那雖然家常,在夜裡卻都能看出光澤華美的衣服,就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她眼前。
這人笑得金氏心口一堵,不知怎麽的,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
看來人衣著打扮,可不似普通人。
喬家幾個弟兄,人人手持長棍,到是沒有喬夫人的好眼力,此時怒火上湧,喝罵:“笑什麽笑,武麗麗呢,讓她出來,她婆婆在這兒,還不滾出來磕頭賠罪!”
武圓圓這才收斂了神色,按照楊玉英所言,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努力學習她玉英姐的架勢,氣沉丹田,朗聲道:“懂律法嗎?我大順新律,凡男女定婚之初,若有疾殘、老幼、庶出、過房、乞養者,務要兩家明白通知,各從所願,寫立婚書,依禮聘嫁。”
“……若為婚而女家妄冒者,杖八十。謂如女有殘疾,卻令姊妹妄冒相見,後卻以殘疾女成婚之類。追還財禮。男家妄冒者,加一等。謂如與親男定婚,卻與義男成婚,又如男有殘疾,卻令弟兄妄冒相見,後卻以殘疾男成婚之類,不追財禮;未成婚者,仍依原定;已成婚者,離異。”
“聽明白沒有,要不要我給你解釋得更清楚些?男家妄冒者,加一等。懂不懂?”
“當初你們讓喬家的大少爺來迎親,跟我麗麗姐說親的也是你家的大少爺,別以為沒證據,咱們村子裡證人不在少數,現在改成讓我小麗姐嫁你們家二少爺,做夢呢?”
“狀書我都寫好了,要不咱們也別在村子裡折騰,直接衙門見,離得不算遠,且看看縣太爺怎麽判!”
金氏一時語塞,目中流露出些許不知所措。
她帶來的人也是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般發展!
回頭定要好生和媒人說道說道,什麽落魄農家女,什麽爹另娶,娘遠離,弟弟幼小,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可任由喬家處置,過門以後就是發現不對,想必也沒什麽法子。
結果那武麗麗自己掀了蓋頭,一眼看到自家二小子,登時大怒,吵鬧個不停。
她鎖了門好生跟她講了半天道理,雖然自家老二是有點癡傻,身子有毛病,但是自家有錢,不會不管他,將來武麗麗替老二生下一兒半女,她必不會虧待她。
喬家娶她,那也是誠心誠意,給了足足三百塊的聘禮。
眼下別說村中,就是縣城,甚至府城,瞧瞧誰家娶新婦,能給三百塊。
早些年,那可是五十塊就能買一個水靈靈的清白大姑娘。
金氏說了半日,說得口乾舌燥,屋裡武麗麗終於不鬧騰了,她還當小丫頭認了命,不曾想趁著喜宴熱鬧的時候,竟然拿凳子砸破了自家兒子的腦袋,翻窗戶逃走。
逃跑的時候還順便在廚房放了一把火,燒了自家後院柴房。
金氏簡直要氣死了,二話不說叫齊了人手徹夜追趕,一路追到武家。
進村子之前她就打定主意,非要將這賤人好生教訓一頓,讓她知道厲害,安安生生跟自己回家,和二小子過日子。
這回非把她打服了不可,絕不會像以前那般客氣。
她想得到美,結果一頭撞過來,武麗麗那丫頭沒見到,先見了個滿頭珠翠,一身綾羅,通體富貴的姑娘。
人皆生有富貴眼,若是普通農戶,金氏可不怕威脅,但報官二字出自武圓圓口中,金氏心裡就咯噔一聲,運了半天氣,聲音也低了幾分:“當我們怕你不成,我,我叔叔就在縣衙當差……”
楊玉英輕笑,使了個眼色,小聲提點她。
“記下來。”
武圓圓也不是個不開竅的,抬頭挺胸,身上的靦腆害羞一掃而空,“諸位鄉親父老為我作證,金氏在暗示,她在縣衙有關系,有心妨礙縣太爺辦案呢。”
金氏愕然:“胡說!”
武圓圓冷笑:“我相信縣太爺絕對秉公執法,金氏,奉勸一句,你最好別亂說話,縣衙之上還有府衙,府衙之外還有監察司,這世上,是講王法的。”
金氏一口氣憋回去,堵得心口生疼。
這時,周圍忽然一亂,有人驚呼:“金舉人來了,是金舉人!”
金氏臉上立時露出狂喜之色,轉頭看一頭髮花白的老人過來,連忙拜了拜:“伯父!”
金舉人點點頭,臉上有些不悅:“鬧什麽呢?”
金氏滿臉恨意,急道:“伯父,你可要為你侄孫做主,我好好的兒子,娶了武麗麗那瘋婦,新婚之夜她不光逃走,竟還敢打傷我兒,我必不與她乾休。”
左右金家族人也雜七雜八地說了剛才發生的事, 諸如武圓圓竟敢拿什麽大順律威脅一類。
金舉人皺眉,不耐煩地看向武圓圓,居高臨下,神色略帶幾分陰鷙:“這樁婚事是我一族弟保媒,他如今赴京遊學不在,但留下書信一封,說明做的乃是武氏長女,與喬家二子的媒人。”
“今日,喬家成親,大約是弟弟身體不適,兄長代為迎親,這有何妨?你等莫要無理取鬧,真若見官,且看看縣令會怎麽判!”
村民們登時炸了。
“這不胡說嗎?”
“六禮都過了,當初給誰說的親,咱們還能不知道!”
“哎,人家竟請了金舉人過來,堂堂舉人插手,武家怕是要糟。”
金氏登時大喜,裝模作樣地歎道:“到底是我自己擇的兒媳婦,年紀又小,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只要武麗麗乖乖跟我回去,這事就算了了,咱們兩家,還是好親家。”
武麗麗躲在門內聽,隻覺身體麻木,心裡也空蕩蕩的。
周圍一片寂靜。
金舉人不耐煩地道:“就這樣,不要再鬧騰,一點子小事興師動眾的,誰臉上也不好看。”
他臉上帶著幾分不容置疑,命令道:“開門,武麗麗已經是喬家婦,新婚之夜怎能回娘家,快回家去。”
金舉人一句話,喬家那些後生們氣勢頓時十足,舉著長棍就向前衝。
楊玉英瞬間把腿腳發軟的武圓圓換下,拎起裙擺,一腳踹過去。
衝得最靠前的喬家後生登時抱著肚子慘叫飛起,砰一聲撞在金舉人身上,兩個人跌作一團,痛呼聲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