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活在世界上，或許注定要直面各種各樣的痛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網友豹跳出貨，喜歡的作品不出續作公司就倒閉了，等等。

不僅是精神，身體上亦是如此。

意識已經變得渾濁。

眼睛看不清，除了金光以外什麽都看不到，連霹靂都看不到，腦子裡所想的東西更是完全沒有邏輯。

不，應該說根本就沒辦法思考。

但這時候身體還能動。

說是肌肉記憶也好，說是戰場經驗也好，說是身體比頭腦先行動的單細胞動物也好。

總之就是動了。

就連皇太一自己也無法確定這無意識中的一拳究竟是否奏效，歸根到底他連這一拳的行為都沒有意識到。

面具皇太一亦然。

他的臉遭受直擊，由於位置比較巧妙，面具部分沒有被損壞。

如果說受傷程度的話，二者之間應該沒有太大的區別，畢竟皇太一現在必須用九成以上的力量抵禦重壓，能夠揮出拳頭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砰——

皇太一的第二拳命中了面具皇太一的腹部，力量已經是強弩之末。

連命中的聲音都顯得虛弱無力。

砰——

面具皇太一的反擊幾乎同時到來。

“咕……”

皇太一在朦朧中突然感覺胸口好像被大錘砸到，瞬間擾亂了他體內真氣的運轉，一口鮮血也不受控制地從口中噴出。

無法呼吸。

明明只是一拳，卻幾乎造成了當場窒息的惡果。

胸腔和肺仿佛已經被堵住了，就算是全力的喘息也提不上氣，臉色頓時被憋成了青紫的顏色。

“咳咳……咕啊！”

不知道掙扎了幾秒鍾，一大口嘴裡幾乎無法容納的汙血被噴出，呼吸的感覺總算重新回到了身體上，讓皇太一已經麻痹了的意識重歸蘇醒。

剛才搞不好真的會死掉。

眼皮的重量竟然都成為了無法負擔的東西。

怎麽可以這麽軟弱啊！

“你……你這家夥……沒死……呢……”

奮力抬起好像古城閘門一般的上下眼皮，皇太一的視野也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不會……倒下……”

面具皇太一的口鼻部分已經在劇痛的侵襲之下徹底變得扭曲，大半個身子也染成了血紅色。

但是他沒有倒下。

甚至沒有單膝跪地。

發生在本尊身上的一切，在他的身上以稍微不同的形式進行了複製，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全都撐了下來。

或許，接下來也會同樣撐不下去。

“不好意思……我也有……不能讓你……妨礙我的……理由……”

皇太一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能夠準確地傳達出去。

在緊咬牙關且滿口都是血的情況下，想要發聲都已經難上加難，但是很奇妙，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現在不講明白不行。

尊重?

大概吧。

“我……最後的守護者……死……不允許……敗退……”

面具皇太一同樣艱苦地給予了回應。

永不退縮。

既然如此。

那就請你去死吧。

皇太一認為這一擊灌注了自己的全力。

卻又無法確定究竟是不是如此。

在出拳的刹那，大腦就已經由於缺乏氧氣而導致了數秒鍾的機能停止。

是否能夠命中，即使命中了有是否會有效，一切都沉淪於黑暗當中，不可辨識。

更無法知道面具皇太一是否發動了同樣的攻擊，自然也無從得知會有什麽結局。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

可能也沒有心跳的波動。

在一切都不存在的虛無當中，皇太一沉睡著。

曾經無處不在的痛苦似乎已經完全消失不見，還是說消失的其實是自己的意識呢?

不知道。

就這樣沉睡下去的話，大概也是一種勉強可以接受的選項。

即使是超人，生命也同樣會有盡頭。

反正也沒有永遠不滅的東西，反正最終都是相同的結果，反正……

光?

不，是火。

無聲的火焰有一種溫暖的假象。

明明火焰是黑色的，沒有光也沒有熱，可是在這個比黑還要黑，比冰更冷的空間當中，它卻能夠襯托出光，襯托出熱。

皇太一好像一個還不懂得何為世界的嬰兒，懵懂地向著黑色的火焰伸出了手。

似乎看到了某種不該存在的幻覺。

年幼的少女在不停地祈禱著什麽。

梅菲斯特?

糟了！

突然間，皇太一的意識脫離了黑暗的世界，重新回歸了軀體。

曾經一度消失的痛苦從四面八方湧來，不僅僅是被凍住一般的寒冷，還有重壓，內傷……

剛才是怎麽回事?

差點就在昏迷狀態當中死掉。

現在也很難講算不算還活著就是了。

假如身體還能動的話……

皇太一左手食指的關節微微動了一下。

還好，不至於在這裡趴著等死。

接下來是整根食指。

冰冷到近乎凍僵，想要抬起幾厘米都很困難。

左手。

手臂，強行撐住地面而脫離重壓的上半身。

以及……像棍子一樣失去了知覺的腿。

皇太一再度屹立在冰凍的空氣當中。

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的高度，但是眼中的地球已經完全不同。

等一等，地球?

這裡竟然能夠看到地球?

算了，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不可思議事件，就算能看到地球也無所謂。

面具皇太一的後背有一個貫通的大洞，傷口處的血液已經凝結成冰，他的身體也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可能已經是個死人。

皇太一知道自己的現狀大概差不多，算是勝利了麽?

“管理者……”

“是。”

接收到了呼喚，管理者從光芒當中現身。

“防禦……是否解除……”

“按照設定，將在墜落時同步解除。”

“何時墜落?”

“倒計時1658秒。”

“明白了……”

皇太一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目送管理者消失。

開始升溫。

是因為過了對流層達到了平流層的緣故嗎?

環境已經越來越不適合人類生存了。

但超人還能夠生存。

極限是三千公裡。

只要存在稀薄大氣而不是完全的真空，就能夠繼續生存。

即使是真空也能夠短時間承受，很可惜，實力沒有修煉到更強的程度。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壓力依然在，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了一些，身體不像剛才那樣痛苦。

每一絲釋放出去的真氣都會瞬間與侵襲身體的力量抵消，勉勉強強算是能夠護住軀體不至於持續受傷。

時間過去了多少呢?

只知道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上升，本來已經增高的溫度又開始降低，忍耐了一段時間之後又一次急遽升溫，這一次溫度上升到難以支撐的程度，但原因又不僅僅是因為高溫，稀薄的空氣難以提供能量也是一個理由。

難道突破了中間層而達到熱層了嗎?實在是不可思議的經驗。

開始下降了！

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作為支撐點的透明方塊似乎發生了無形的變化，皇太一有這樣一種感覺——它可以被破壞。

呼吸大約還能持續，這時候只要一拳……

一……一拳……

手腕好重。

手臂好重。

肩膀好重。

完全抬不起來。

一寸都無法再繼續挪動，兩條手臂就像被焊死在了透明方塊的表面，除了勉強支撐身體以外，什麽都做不到。

可惡，這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隨著透明方塊的加速隕落，一層滾燙的空氣已經包裹住了它，和所有的隕石一樣，區別就是不會漸漸燒毀。

結實到不可能燒毀的東西，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擊碎啊！

如果不是和戴著面具的自己交戰，說不定現在還能保存一大部分力量。

力量。

需要力量！

皇太一開始認真考慮放棄防禦的可能性，如果只是很短一瞬間的話……

等等，那是什麽?

一直沒有注意到，面具皇太一的遺體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半透明的模樣，正在化作一粒粒消散的光。

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釋放出了更加顯眼的光芒。

是一個光球嗎?

光球當中藏著東西。

非常眼熟。

竟然是灑水壺。

稱之為神器也沒關系的灑水壺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裡，它原來一直都保存在面具皇太一的體內。

“這是……為什麽……”

“判定為主人的所作所為，現實世界中的同樣物體判定為複製品，驅動守護者正常運轉的能量根據推測來源於灑水壺造型的不明物體。”

管理者竟然冒了出來，給予了回答。

聖〇是吧！絕對是當成聖〇用了是吧！

既然如此……

皇太一的心中迅速充滿了希望。

他向灑水壺所在的地方慢慢匍匐前進，既要抵禦煉獄般的高熱，又要在重壓當中移動身體。

馬上就要夠到了。

三寸，兩寸。

指尖終於觸及了明亮的光球，守護者，也就是面具皇太一的身體早已徹底化作了光，完全消失。

仿佛察覺到了“主人”的存在，包裹著灑水壺的光球主動鑽進了皇太一的體內。

“這就是……我的……拔刀一擊啊啊啊啊！”

皇太一的雙手，緊握著灑水壺的壺柄。

從壺嘴蓮蓬頭當中激射而出的無色之水在高熱當中不停蒸發，但這並不能阻礙冰刃的形成。

水化作蒸汽，蒸汽消散。

哢——

透明方塊的表面終於在冰刃的強行擠壓之下出現了裂痕。

冰被蒸發九成，只要殘留下一成，就會繼續伸長。

時而變短，時而繼續延伸的冰刃刺入了透明方塊的內部，將它的外壁漸漸擠裂。

成功了嗎?

不，還不夠！

可是，好不容易殘留到現在的冰刃卻瞬間消失殆盡。

水壺當中最後的水儲備也沒有了，水以外的液體也完全不存在。

正上方多了一個大洞的透明方塊沒有因為破壞了一部分而消失，方塊當中彌漫著濃厚的霧氣，看不到裡面的司命是什麽模樣。

再這樣落下去的話絕對不行的啊！

一點點，只要還有一點。

有了！

如果是液體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

無需思考和猶豫皇太一的十指猛然發力，運用意念的指示，讓灑水壺吸取僅剩的一種可以利用的液體。

身體當中流淌的血。

瑰麗的顏色，足以媲美光彩奪目的寶石。

吸取了大量血液的灑水壺再度成為了劍。

不會被高溫蒸發，堅不可摧的鮮血之劍。

狹長的劍身輕而易舉地刺透了方塊，將它串刺在上面，繼續向地面墜落。

成功了嗎?

體內的血液被奪取之後，皇太一僅剩的體力也已經徹底耗盡，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墮入黑暗的深淵。

啪——

細小，清脆的聲音。

就像打碎了一塊玻璃。

焦熱的流星化為數十萬閃爍著光的細微碎片，在灰暗的天空當中綻放出一朵巨大的焰火。

皇太一依然在墜落。

失去了意識，自然墜向地面。

一雙巨大的光之手忽然輕輕抱住了他，令他不再下墜。

不可思議的光形成了巨人的模樣，像一個擁抱嬰兒的母親，將皇太一抱在了胸口處。

天空浮現出巨大的表盤，上面的分針和秒針停在了這一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