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宗鏞有些急切,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這麽盼著包氏快死。
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心裡埋怨衛升辦事怎麽這麽拖拉。
柳姨娘嬌麗的眉眼裡也染上了幾分焦急,盡管她拚命壓抑著,卻還是泄露出幾分來,讓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
衛升拖著渾身濕透的春草前來稟告:“老爺,姨娘,夫……包氏不見了!”
他的話音剛落,天上一個驚雷滾過,衛宗鏞和柳姨娘都因為震驚而站了起來。
柳姨娘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卻格外亮。
衛宗鏞喃喃罵道:“這個賤人!她居然敢私逃!”
“衛忠呢?”柳姨娘問。
“他還在那關著,”衛升道:“我剛才還去看了。”
“這毒婦一向心狠,”衛宗鏞氣哼哼的說:“為了自己活命,連奸夫都不顧了。”
又一個炸雷轟隆隆地滾過頭頂,衛宗鏞似乎受了感染,狠狠的把手中的一隻建窯滴油盞砸在地上。
茶盞四分五裂,衛宗鏞瞪著一雙蛤蟆眼,像一隻氣得臌脹的怒蛙。
“還在這傻站著幹嘛?趁天沒亮趕快給我找!找到就地弄死她!”衛宗鏞跳腳道。
“老爺不用那麽費事,我自己回來了。”一道聲音從外傳來。
屋裡的人都悚然望去,包氏款款而至,跟在她身邊的是衛宜宓,母女倆撐著一把大傘,但裙裾和袖子卻都已經淋濕。
在她們身後,跟著十幾個壯漢,是田莊上的佃戶,都穿著蓑衣戴著鬥笠。
“你躲到哪裡去了?!”在包氏出現的一瞬間,衛宗鏞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虛,這是包氏多年積威對他的影響,但他很快就恢復正常,開始大聲質問包氏。
“叫下人們都出去,”包氏不為所動,看著衛宗鏞道:“老爺,我出府並不是私逃,而是為了能給你一個交代。”
衛宗鏞當然不相信她的話,但還是叫下人們都出去了。
他還要臉,一會兒要是吵嚷起來,不知道又會扯出什麽丟人的事。
“我看你出去不是為了給老爺一個交代,而是去搬救兵了吧?”柳姨娘看著包氏,臉上盡是嘲諷。
“你要非這麽說,我也不反對。”包氏神色從容,她看向柳姨娘的眼神並沒有多麽憤恨,反倒帶著幾絲憐憫。
“我女兒被你害死,可為了維護老爺的顏面,我寧願不去報官。”柳姨娘幽幽說道:“你若是還有良心,就自行了斷了吧!我們會給你留一個乾淨的名聲。”
“柳映貞,這麽多年我真是看錯了你,”包氏這語氣像是在嘲諷柳姨娘也像是在自嘲:“你平時裝作心直口快、胸無城府,原來是瞞人耳目,圖謀大計。”
“你到了這個時候還胡亂攀咬,我也真是佩服,”柳姨娘還擊道:“隨你怎麽說吧!我不會和一個將死之人一般見識的。”
衛宗鏞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妻妾唇槍舌劍互相攻訐,心裡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老爺,我出去不過是去找人了,絕不是逃跑。”包氏把臉轉過來對著衛宗鏞說:“老爺在給我定罪之前不妨見見幾個人。”
衛宗鏞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半晌才開口道:“那就見見吧!”
“國媽媽,把孩子抱上來。”包氏高聲說道。
守在門口的那些佃戶向兩邊閃開,國媽媽抱著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走了進來。
是個小女孩,穿著粗葛布的褲褂,打著赤腳,一看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
“你抱個小孩子來幹嘛?她是誰家的孩子?”衛宗鏞疑惑而惱怒,因為他不知道包氏要幹什麽,隻覺得自己像猴一樣被耍弄。
包氏依舊和顏悅色的,笑著問他:“你看這孩子長得好看嗎?”
衛宗鏞沒好氣的細看了看,這小女孩雖然穿的破破爛爛,但的確很漂亮,尤其是那雙大眼睛,裡面蓄滿了淚水,像是兩汪清泉。
“柳姨娘,你覺得呢?”包氏笑吟吟地問柳姨娘。
不同於衛宗鏞的疑惑,柳姨娘的臉色比先前還要白,整個人像一隻被夾住尾巴的貓,她這樣的反應讓衛宗鏞大感意外。
包氏則笑得很舒心,低下頭理了理衣袖,優雅地坐下,還喝了口茶。
“這孩子可大有來歷,我冒著大雨趕了上百裡路,真是奔波得夠嗆。”包氏的聲音比以往都要溫柔:“柳姨娘,是你說還是我說?”
柳姨娘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美女蛇,嬌軀顫抖的厲害,但卻一言不發。
衛宗鏞內心無比煩躁,他覺得這一妻一妾互打啞謎,根本就是在愚弄自己,因為她們彼此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這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衛宗鏞吼叫道:“你們誰能給我說清楚?!”
柳姨娘咬住嘴唇,一個字也不肯說。
包氏知道衛宗鏞此時已經暴怒了,於是說道:“老爺,你看這孩子不覺得眼熟嗎?”
她這麽一說,衛宗鏞又把視線轉向了國媽媽懷裡的孩子,大約是因為包氏的話,他開始覺得這孩子很像一個人。
答案像鬼影一樣從心底冒出頭來,衛宗鏞不敢相信。
“這孩子很像宜寶吧?”包氏含笑問道:“我第一眼看她的時候就覺得特別像。”
“你從哪兒找到這孩子的?”衛宗鏞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爺,你還記得穩婆劉媽媽嗎?”包氏問道:“就是給宜寶和康安接生的那個。”
衛宗鏞沒說話,他對這個人還有恍惚的印象,他並不關心是哪個穩婆接的生,他只在意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當年柳氏生衛康安的時候,他們都去皇陵給宋太妃送喪,並未在家。
衛康安七個月就早產了,雖然瘦小但卻很健康。
衛宗鏞也算老來得子,欣喜異常。
他記得自己還特意賞了那個接生婆二十兩銀子。
“把劉媽媽叫上來吧!”包氏柔聲吩咐:“讓她來仔細說說。”
劉媽媽並不是京城人,她大約十年前從老家逃荒過來的。
她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她婆婆做些收生接產的事,到了京城為了糊口,只能重操舊業。
偶然的機會,柳姨娘認識了她,並且知道她和自己是老鄉,對她比較親厚,衛宜寶和衛康安都是她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