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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歸》第333章 太夫人回來了
素心庵。

這座建在望春山北麓的小禪院是智勇公府的家廟。

衛宗鏞的生母張太夫人在這裡修行已經將近十年了。

當初,衛宗釗被流放,衛宗鏞襲爵。

張氏主動離府來到素心庵,朱太夫人便讓衛宗鏞替她求了一個誥命的封賞。

二人雖對此始終未交一言,但彼此都知道對方做出了讓步。

張氏給了朱太夫人智勇公府唯一祖母的地位,朱太夫人則給了她平常妾氏一輩子也得不到的誥命身份。

這麽多年張太夫人一心清修,從不過問府裡的任何事。

甚至衛宜宛離世、衛宜宓出嫁她都不曾理會。

而如今衛長安被殺的消息傳來,張太夫人終於放下了念珠。

子夜十分,火光衝天而起,素心庵失火了。

張太夫人站在山門前,周遭圍著尼姑和雜役,總共有幾十個人。

眾人無不惋惜連連,這裡雖是一座小禪院卻也精心修飾,頗有年頭。

如今遭了回祿之災,著實令人歎惋。

但張太夫人卻神色平靜,沒有半絲不舍,跟在她身邊的明心亦然。

一輛馬車已經備好,上頭放著幾件簡單的行李。

張太夫人看著火光映紅的天幕,一雙老眼比這暗夜還深沉。

“老夫人,時候差不多了,這時候上車天亮後就能到府了。”明心乾巴巴的嗓子說出話來就像沙漏,沒什麽緩急更沒什麽溫度。

“走吧!”張太夫人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明心隨後跟上,其余的人就留在原地,等著隨後有人來接管他們。

清晨,負責灑掃的下人已經清掃完了院子,門房的小廝也起來開了側門,三五個人就坐在門前的鼓石上瞭街。

如今府上掛孝,他們腰間都扎著一條白孝帶,偶爾有下等丫鬟從前庭走過,都穿著素色的裙襖,鬢邊帶著一朵白紙花。

一輛瘦馬拉的青布蓬車緩緩走來,車夫是個行動遲緩的老頭,停車就費了好大力氣。

而後有些褪色的車簾被掀開,一個乾瘦蒼老的尼姑探出頭來。

小廝有些不耐煩,如今府上有喪事,就有很多僧尼道人想要到這裡念經打醮,妄圖賺一筆。

可府裡頭早請了大相國寺的高僧前來給少爺超度,又哪裡用得著這些野僧野道?

因此不等這個尼姑下車就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哪裡來的母禿驢,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少來這騙吃騙喝,要不然大爺給你一頓好打!”

瘦尼姑恍若未聞,緩慢地下了車,然後又不急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舊僧袍,這才開口說道:“勞煩進去通稟一聲,太夫人回來了。”

“哪裡來的騙子?!”小廝嗆聲道:“居然敢冒充太夫人?!太夫人前天才去的勤勇公府,如意姐姐在哪兒呢?由得你這個禿歪剌到這來瞎認親!”

“一大早的吵什麽?!還像不像話了?!”一個四十幾歲的下人走過來,他是專管府裡帳房的宋五爺,清早起來在院子裡遛遛彎兒,就聽見門前有人吵嚷。

“宋五,幾年沒見你也有胡子了。”瘦尼姑一眼就認出了宋五爺。

“喲!這不是谷……明心大師嘛!”宋五爺定睛一看差點兒驚了一身冷汗,隨即趕緊快步迎了上來。

這其貌不揚、乾瘦瘦的老尼姑在別人看來毫不起眼,但對智勇公府的老家人們來說可都得另眼看待。

明心是她的法號,她俗姓谷,是當年張太夫人的配房,最得力的心腹。

後來太夫人進家廟清修,她也就隨著去了。

聽說不久之後就剃度了,取了個法號,

不以俗家姓名相稱了。這麽多年都沒有再回到府上,不過這麽多年他的樣貌並沒有什麽改變,大約是本身已經乾瘦到了極致,不會再有什麽大的變化了。

守門的小廝頓時就嚇傻了,這時有個機靈的悄悄地說道:“咱們府上的確有位太夫人在家廟修行,想必是這位回來了。”

果然,明心冷著一張臉說道:“素心庵昨夜失火,燒成一片白地,太夫人無處棲身,只能先回到府裡來。你前去稟報一聲,免得老爺夫人怪罪你們迎候失禮。”

有兩個小廝趕緊屁滾尿流的去了,而此時包氏夫婦依然沉湎與喪子之痛中,都躺在床上還未起身。

有丫鬟拿了湯藥來準備服侍著喝下去。

衛長安現就停靈在中庭,須得做過了水陸道場念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才能下葬。

小廝到門外找管事的大丫頭說了, 丫鬟連忙告訴了國媽媽。

國媽媽這些日子也不好過,紅著兩隻眼睛啞著嗓子,頭風犯了,勒著一條舊抹額。

聽了丫鬟的稟報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進到裡間,跟包氏說了。

包氏聽了連忙起身,一面又叫人去叫衛宗鏞起來。

衛宗鏞這些日子一直在桑姨娘的屋裡,由她衣不解帶地服侍。

聽了消息也趕緊起來,夫婦二人一起到門外去迎接。

衛宗鏞從過了中門起就一路痛哭,呼天搶地的來到了門外。

張太夫人端坐在車內,車簾已經完全掀開了。

衛宗鏞撲上去抱住張太夫人的雙腿,哇哇大哭。

包氏也站在一旁揩眼淚。

張太夫人並沒有跟著哭泣,而是讓明心扶著她下了車。

見她如此,這兩個人也就收斂了聲氣,不敢再嚎啕了。

家裡的仆人們也都垂手侍立在兩旁,到了正堂,包氏小聲吩咐下人去把幾位小姐都請過來,參見太夫人。

“長安的靈柩停在哪裡?”張太夫人問道,她的嗓音低沉,年輕的時候不很動聽,到老了反倒增加了威嚴。

“娘,您就不要去看了吧!”衛宗鏞勸道:“當心您的身體。”

“你這沒用的東西!”張太夫人恨恨地說道:“看看你的這幾個孩子如今還剩下什麽?!長安他是我的親孫子,我回來就是送他最後一程,你有什麽臉攔我?!”

衛宗鏞立刻禁聲,他從小就怕她的生母,她永遠都是那麽的生硬冰冷,說出來的話全是命令。

這麽多年他已經漸漸忘卻了自己被指責訓斥的經歷,而如今又有機會重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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