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夫人叫人給馬來順看了座倒了茶,心緒也稍稍平穩些了,就細細問他邵家人幾時啟程、幾時到京?可給勤勇公府報信了沒有?
馬來順答道:“小的和邵興一同來的,我來這府裡報信,他去邵家報信。我們從梅州走的時候,夫人說還要再收拾個五七天,估計少則七天多則半月也就進京了。”
朱太夫人高興得無可不可,女兒阿鸞自從出嫁後不上五年就隨丈夫到外任職了,輾轉了好幾處,如今總算又能回京了。
朱太夫人已經快六七年沒見到自己女兒了,上次邵天資來京述職,因為小兒子邵松年幼,建州路遠,阿鸞既不能離子來京,又不能帶子進京,故而就錯過了。
本以為最快也要明年再見,誰想今年還未過半就能見到了。
並且是要常住,實在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朱太夫人心花怒放,到了戌時還沒困意。如意知道不能由著老太太的性子來,現在靠著一股心氣兒撐著,過後必定會疲乏。
“老祖宗,你如今可要好好地養精蓄銳,等姑奶奶帶著幾位表少爺回來的時候好留下他們說三天三夜的話。”如意笑吟吟地說道。
朱太夫人從來肯聽如意的話,再加上心情愉悅,自然是從諫如流,笑著說道:“可是呢,來順剛剛進京一路奔波,該早些歇著。”
馬來順怕累著老太太,趕緊起身陪笑道:“夜深了,老太太早些安歇,回頭小的再來給您老請安。”
朱太夫人叫如意封了二十兩銀子給馬來順,慌得馬來順不敢接。
朱太夫人和藹道:“這不單純是報信的賞錢,這些年你服侍姑娘一家盡心盡責,不然的話阿鸞也不能派你來送信。拿著吧!快到端陽節了,給家裡的老人孩子買些艾葉糕吃。”
馬來順跪下磕頭領賞,跟著丫鬟出去了。
衛宜宓等人也都起身告退,臨走的時候朱太夫人還拉著衛宜寧的手說:“五丫頭,你今晚回去想想,想要些什麽,明早來了跟祖母講,但凡祖母有的一定賞給你!”
幾個人出來後,已是繁星滿天。
衛宜宛和那對孿生女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今天當著朱太夫人的面兒,她們已經算是正式和衛宜寧撕破了臉。
原本以為一定能把她拿下馬來,哪裡會想到還有後面的事。
她們隻覺得衛宜寧實在是運氣太好了,不過是誤打誤撞解對了一個夢就得到了老太太的歡心。
衛宜宓卻覺得衛宜寧還是有些本事的,於是就開口問道:“五妹妹,你是如何根據老太太的夢解出來小姑姑一家會返京呢?”
衛宜寧淺淺一笑說道:“老太太夢到黃色的公雞,我想著黃色即為金色,自古天子降詔赦免都會設金雞於竿,以示吉辰。因此這金雞便可代指天子召外臣回京的旨意。所以我就大膽的猜測了一下,沒想到真的猜準了。”
“那你又如何知道報信的人會在五月初一進府呢?”衛宜宓對這一點也很是不解。
“這也沒什麽,回京的詔令都是上半年發出,貶謫外遷的詔令則是下半年。梅州路遠,絕不可能拖到六月去。再加上老太太做的那個夢,我想著應驗絕不會超過半個月。”
其實衛宜寧的這些話都是搪塞之詞,她之所以能推測出邵天資一家從梅州返京是基於兩個別人不清楚的細節。
幾個月前,她和孀母弱弟從老凌河返京的時候,遇到了劫匪。一來王氏病倒,二來為了尋找弟弟宏安的下落,
衛宜寧便同母親住在距離老凌河兩百裡外的風四驛站。 不過幾天母親就去世了,好在驛丞是個寬厚長者,幫衛宜寧料理了王氏的後事。
等衛家人派人接應的兩個月裡,衛宜寧就主動在驛站裡做些雜活。
期間從京城來了一隊人馬,聲稱是去老凌河巡查邊務的。結果這些人去了半個多月,老凌河將軍陳虎威就回京了。原來有人替代了他的職位,成了新任的老凌河將軍。
衛宜寧知道,軍機大事輕易不能讓外界知曉。所以大周國調換軍隊首領都是秘密進行的,以防有人預知蓄謀叛亂。
等她來到京城之後,先是在素心庵守孝,時常去前面的望春山散步。
三月末的時候,她見一隊人馬在望春山腳下的浮雲亭餞別,言語之中是要去梅州視察軍務。
這本來也屬常事,但被送行的人神情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衛宜寧就想如果隻是單純的視察軍務, 最多不過兩個月就回京了,何至於如此依依不舍?
之所以這樣,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此去會在梅州逗留相當長的時間,那麽就應該不是視察軍務,而是像去老凌河的那隊人一樣,是去接替軍務的。
按照這些人的行程,衛宜寧又大致的估算了一下交接軍務的時間,最後得出報信的人最遲在五月初也會進京。
她因為這件事獲得了朱太夫人的歡心,裡頭當然有運氣的成分在。
朱太夫人要她釋夢,就等於把機會送到了她手上。
不過即便是朱太夫人不做這個夢,衛宜寧也同樣有辦法幫老太太“預測”這樁喜事的。
對於其他人,衛宜寧當然沒有必要說清楚這裡頭的玄機,她樂得讓這些人看不透她。
她要在衛家牢牢的站穩腳根,她要為家人報仇。
這就是她為何不遵母親的遺願去投靠舅舅,而是執意要回到這吃人的智勇公府的原因。
她不相信赤誠忠厚的父親會做出那等沒有人倫的醜事,也不相信穎悟友愛的哥哥會恰好在流放途中感染天花,更不相信她們母子三人身無長物還會遭遇劫匪。
這一切的一切,背後一定有人在操控指使。
入夜後的智勇公府像一隻靜默的怪獸,著淺色衣衫的衛宜寧行走在其間,好似一隻飄忽的幽靈。
她要用一己之力,掀開這府中落下了多年的沉沉黑幕,把那些肮髒罪惡都晾曬到太陽底下,以告慰逝去的親人。
“一切才剛剛開始,不急。”衛宜寧在心中叮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