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空想之龍說出原委，阿斯克和美狄亞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們誤會了。

　法蘭克民族的習俗，喜歡給年輕人取長輩、貴族和歷史英雄的名字，因此會有大堆的“奧托”“亨利”“赫曼”等等。

　馬爾基娜所說的布魯諾，並不是這位擅長心靈和夢境領域的空想之龍半神，而是另一位同名的年輕人。

　跟著空想之龍來到某個帳篷內，兩人便見到了被刀鋒武士看押起來的布魯諾。

　這位居然還不是陌生人。阿斯克之前覲見皇帝的時候，和這位侍衛官打過照面，據說是薩克森家族一位相當傑出的年輕人，還是奧托皇帝的親侄子，目前就任皇帝的親信侍衛官。

　仔細想想，最能對領導施加影響的果然是秘書啊。

　“閣下。”看見空想之龍進來，這個名為布魯諾的年輕人便露出了苦笑，“您總算有時間來審查我了嗎?”

　“你似乎並不害怕。”阿斯克頗為好奇。

　“沒什麽好害怕的，我只是超凡能力的受害者而已。”侍衛官很淡定地回答說道，“如果真因為我的緣故，對陛下造成了潛移默化的長期誤導，那我豈不是成了薩克森家族的罪人了嗎?既然如此，就更應該盡快查清楚事情真相才行。”

　“即便審查本身需要曝光你的記憶，甚至是對你的精神產生一定的損害?”阿斯克問。

　“當然。”侍衛官堅定地道，“家族利益高於個人利益，我的犧牲是值得的。”

　好吧，這也是法蘭克貴族的慣例了——家族為重。

　既然被審查者沒有任何意見，阿斯克便示意美狄亞過去讀心。

　心靈序列，讀心能力的施展容易與否，和被讀心者本身的強度有很大關聯。比如半神，靈性足夠充沛且敏感，通常能輕松察覺並抵禦低級超凡者的讀心能力。

　低級的超凡者則相對更加被動。然而假如是精神力量本身較強的，或是接受過特殊且稀少的訓練，也能對讀心產生一定的抗性，比如玩家論壇裡就有所謂的“大腦封閉術”教程，用各種各樣的雜念來混淆讀心的結果。

　眼前的這位侍衛官，毫無疑問就是讀心女巫們最喜歡見到的目標:沒有經驗，沒有防備，毫無保留地放開心思，將自己的記憶如書本般大大方方地攤開展示，閱讀起來毫不費力。

　最上層是內疚和恐懼。

　美狄亞讀出了他的當前思想，一是內疚，二是恐懼。他恐懼自己真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影響了皇帝的心智，並為此而感到深深的內疚。

　繼續往裡面深入，遠離了這位侍衛官的活躍意識，便可以看到他的淺層記憶碎片，如海洋裡的一個個氣泡般漂浮著，乍看起來全都是五光十色的，沒什麽外表上的區別。

　很快，美狄亞便捕捉到了足夠的記憶，仿佛拚圖般將這個年輕人的一生串聯了起來。

　很無聊。

　一個無聊男人的無聊生平。

　名為布魯諾的年輕人，出生於洛林公國的貴族家庭內，從小就因為早熟懂事，而被父母送進了宮廷……

　當然，不是當公公。

　法蘭克民族沒有一夫多妻的傳統。沒有后宮，自然也沒必要製造太監這種產物來處理后宮。總之這位布魯諾很快就因為出眾的事務能力，贏取了其舅父奧托皇帝的注意和另眼相看，並且被提拔擔任了皇帝侍衛官。

　也就是所謂的領導秘書。

　將這些記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美狄亞仍然沒找到感染源頭。之前那個流鶯是因為近期被感染，導致心智出現了些微的不適和異樣，而這家夥明顯是早就被感染了，時間點可能要往前追溯好幾年，以至於被淹沒在了層層疊疊的深層記憶裡。

　記憶當然也有淺層和深層之分。淺層是人可以回想起來的記憶，在潛意識海洋裡以閃閃發亮的氣泡顯示。

　深層記憶則是那些人們自以為遺忘了的記憶，有些還和心智體有少數黏連，也就是未來某個時候可能會被重新回想起來，有些則是徹底與本體失去了連接，散落到了潛意識海洋深處，也就是所謂的徹底遺忘。

　美狄亞無法確定有問題的記憶是否被徹底遺忘。然而如今，在淺層記憶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繼續探索更深層次的記憶。

　這些記憶碎片更加雜亂且無序，彼此間根本無法串聯起來，大多只是一個畫面、一個念頭、一段聲音。這樣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只是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心靈能力伸出的觸手在海洋裡攪動著，吃力地收集著一個又一個的記憶碎片。

　有的是他挨上司責罵的，被訓得像條傻狗似的;有的則是他清早起來，看到路邊灌木叢裡蹲著一隻野貓;還有的則是他和宮廷女官的閑聊和。

　咦?

　美狄亞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個記憶碎片。這個碎片……明顯有些過大了，不應該稱之為碎片，更接近淺層記憶的氣泡形狀。

　或許是剛從淺層記憶裡被遺忘的?

　她用心靈觸手將其撈了出來，發現是一段動態畫面:

　下雪了。

　在亞琛大皇宮的宮廷裡，冬日的雪給高牆和樹木都裹上了厚厚的銀色外套。某個雍容華貴的宮廷女性站在雪地裡，旁邊的女官正在為她打傘。

　“陛下。”布魯諾侍衛官向她行禮。

　這裡的陛下，自然不是稱呼皇帝，而是皇后。也就是說，這位女性就是奧托皇帝的妻子，來自東所羅門帝國的賽奧法諾皇后。

　美狄亞正這樣思索著，就看見賽奧法諾開口說道:

　………………

　雜音?

　賽奧法諾說了什麽，在布魯諾的記憶已經聽不清楚了，表現為一連串的白噪音。然而異樣很快就出現了，淡淡的痛苦情緒從記憶裡浮現出來，似乎是布魯諾開始頭痛，腦海裡像是有根神經在灼燒。

　這是心智干涉的現象！由於布魯諾本身沒有級別，靈性不足以抵禦超凡能力，導致心智體在粗暴干涉下出現了不適的症狀！

　美狄亞迅速從對方的心智體裡退了出來，便看見阿斯克和空想之龍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侍衛官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副虛脫了的模樣。

　“找到線索了嗎?”阿斯克問。

　空想之龍沒有出聲，順手把後方衝進來的幻象再次打爆了，然後等待她的回答。

　“嗯……”美狄亞沉默了下，她當然不會傻到在這裡說出那個名字(畢竟刀鋒武士和侍衛官本人都在場)，便朝外面示意了一個眼神。

　我們出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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