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檢查已是傍晚時分,范小艾等人從劉秀梅的辦公室出來後,便朝著學校食堂走去。
路上,見前方一對勾肩搭背的情侶,身高差距懸殊,背影見得,男生長得白白淨淨,十分清秀。楊慧普和周一格默契地看了一眼,楊慧普小跑幾步走到情侶前方,一探顏值。
偷瞄一眼,停在原地,撇了撇嘴,心中似有不快,“那女的長得還沒我好看!”楊慧普噘著嘴,像是別人搶了自己的男朋友,極度不滿。
周一格無奈的搖著頭:“哎!別看了!在這個世界上,一米八左右的男生都把一米六左右的妹子勾搭走了,這世界上就剩下了一米七左右的男人和一米七左右的女人,各自徘徊。”
傍晚的秋天讓人的情緒都變得柔軟脆弱了,極容易感傷過往。不然,古代詩人怎會寫下那麽多傷春悲秋的詩句。范小艾精神恍惚地走在路上,提不起精神,還是為小米飯牽腸掛肚。
一片松柏落葉吹落到周一格的毛衫上,范小艾輕輕將其取下,無奈笑笑,吟道:“冉冉秋光留不住,滿階紅葉暮。”
電話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母親張淑芬,范小艾忙接起,“喂,媽,什麽事?”
“今天你弟弟回家,你也回來吧!你們姐弟倆也有月數沒見了。”聽到母親電話中滿是喜悅的聲音,便能感受到電話另一頭的母親笑得有多開心,范小艾心情也稍稍愉悅起來。
“哦,好的,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范小艾的弟弟,范小澤。“孝和街”上鼎鼎有名的熊孩子,街霸王,孩子頭。從小到大沒讓父母少操心,幼兒園惡作劇老師被請家長,上小學打架父母到被打孩子家中賠禮道歉,初中翻牆校外上網被學校通報批評……總之無所不用其極地搞事情。
可是在父母眼中,即便再調皮,也是心頭的一塊兒寶。
所幸,范小艾知道,弟弟皮是皮了點,但是為人寬厚善良,幽默風趣,長著一顆聰明的腦袋。
回家的路上,路過糕點攤,知道母親喜吃甜食,便買了薏米餅,順便也買了些杏仁餅,牛肉干,檸檬薑……恰巧看見一位年輕的媽媽接幼兒園的女兒下課後,也在糕點攤買蜜柑和柿子餅,范小艾見可愛的小女孩,又想起了自己的小米飯。
不知道小米飯在哪裡,也不知道小米飯在另一個時空中過得如何,誰來照看,想著便不禁落淚。可愛的小女孩上前,遞給范小艾一張紙巾,安慰道:“姐姐,別哭啦,媽媽說,哭起來就不漂亮了。”
范小艾謝過小女孩兒,請示女孩媽媽可不可以抱抱她,小女孩看了一眼母親,母女心有靈犀,獻出擁抱。
范小艾一路上提不起精神,進了家門,見到家人,心中才漸明朗。
范海田正在給張淑芬染頭髮,一邊上色,一邊叨嘮著:“明明就是上了年紀,白頭髮出現很正常,染什麽色?”
“明明知道有天會死,那還喘什麽氣?”二人拌嘴,范小艾卻覺得幸福無比。
自范小澤去念了高中,便開始住校。因為讀的是一所軍事化管理的高中,看管甚嚴,一個月回家一次,他快要讀高二,這次回來,是跟家人商量分科的事情。
父母在家打理飯館的生意,日子雖不大富大貴,但卻安詳和睦,樂樂淘淘。
母親喜歡碎碎念,父親喜歡選擇性沉默,但都是心甘情願的付出,任勞任怨的操勞。
結過婚,生過子,范小艾更能參透家的意義是什麽。
家的意義不是操勞,生活的重擔也不應該壓在某一個人身上。以前覺得父母的婚姻太過於平淡,不想重蹈覆轍,如今看來,美好的家庭理應如此。
窗外的桂花開了,露水粘在花瓣上,花香四溢,淡淡的,甜甜的味道,嫩黃嫩黃的花瓣,被秋風一吹,緩緩飄落,非常慵懶,亂躺地上。
范小艾喜歡這個時節的味道,藍天,大海,桂花相伴,宛若一個世外桃源。
母親頭髮染畢,走向廚房,看見庭院中的范小艾,陶醉在桂花樹下,甚是欣慰,透過廚房玻璃向女兒微笑。
范小艾見母親在用涼水洗菜,心疼地走上前去,緊張地抓住母親的手,母親被嚇了一跳。
“媽,我來洗吧,這些活我也能乾!您到一邊歇著吧!”
母親有點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懂事,但拗不過,隻得作罷。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砰”的一聲,大門被打開,繼而傳來一個沉重背包落地的聲音,接著洗手間的門被狠狠摔上,一連串的聲音響起,讓人猝不及防,家中仿似刮過一陣龍卷風,聲音所到之處,狼藉不堪。
范小艾和母親互看了一眼,眼神默契,無奈地搖搖頭。
洗手間馬桶的衝水聲響起,一個高高瘦瘦,髮型非主流,打著耳釘,身著高中校服的大男孩兒走了出來,仰天長嘯:“我去!太舒服了!”隨即,男孩陷在沙發裡,拿起盤中洗好的蘋果,“哢哧”一聲,咬了一口,大呼酣暢。
張淑芬看見狼藉不堪,滿地大腳印的地板,大喊一聲:“范小澤!”
男孩聞聲從沙發上“蹭的”一下跳起來,笑容可掬,想要討好張淑芬:“媽,您在呀!”
“我還沒死呢!”張淑芬走到牆角拿起拖把,一邊嘮叨起來,“我們一家人盼著你回來,你還不如不回來!”
范小澤趕忙上前將母親張淑芬手中的拖把拿來,裝模做樣拖起地,平息母親的憤怒。
范小艾從廚房中走出來,看見朝氣蓬勃的弟弟,眼眶有些濕潤。面對眼前的弟弟,范小艾既熟悉又陌生,在弟弟中學成長的階段,自己作為姐姐幾乎是缺席的。
“姐,你也回來啦!”
“恩!”范小艾回應道,隻覺得異常激動,不知該說什麽。
范海田從門外進來,提著兩條新鮮的鯉魚,大聲吆喝著:“呦,我的兩個寶貝都回家了!今晚老爸好好露一手。”
說罷,便進了廚房,將鯉魚放進盆中,剮麟,放鹽,開膛破肚……
范小澤極其臭美地在房間中打理著自己凌亂的碎發,在鏡子前擺弄著新造型,有些自我感覺過於良好,嘚瑟氣十足。范小艾看見自戀的范小澤,忍不住調侃幾句:“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帥?”
“姐,好眼力呀!你也發現有一個很帥氣的弟弟倍有面兒吧!”
“這殺馬特髮型以後會成為你的黑歷史!”
“我去,姐,你這麽趕時髦,這款髮型你也能叫上名字,識貨!看來你這大學沒白上!”范小澤嘿嘿笑著,笑容大而燦爛,就像是那輪暖陽的化身,滿滿的都是陽光的味道。換做以前,范小艾早就一腳踹上去了,可如今,看見這樣的弟弟,心中卻是暖暖的,誰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時候。
“姐,是不是我帥氣的臉棱廓分明,讓人移不開眼。”
范小艾憋住笑意,感激有這樣一個無敵自信的弟弟。
“姐,要不你也去整一個吧!我認識人,是我哥們兒,刷我臉,能打半折。”
“是嗎?好呀!”
范小澤沒想到姐姐這麽快答應自己,有點心虛,害怕其中有詐,更害怕暴露自己和發廊妹張萌萌的曖昧關系。范小澤心想著,姐姐不會察覺到什麽,故意試探我口風吧!趕忙嘴邊急刹車,“等等!姐,要不下一次吧!下次我回來再帶你去,你再慎重考慮一下,萬一你要是反悔了,這不還有個緩衝,對不對?”
范小艾點點頭,若有所地點點頭。
“吃飯啦!”
小炒牛肉,清蒸魚,糖醋排骨,紅燒肉,醬香茄子,木耳炒山藥……一道道美味佳肴上桌,全都是范小艾喜歡的家常菜。
久違了,一進家門,撲鼻而來的飯香味。
剛結婚的時候,范小艾其實是挺喜歡下廚房的,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都會想著晚上的菜譜。每一件餐具都力求精致閃亮,她不喜歡油漬滿滿,寫稿之余,休息時分,便會把廚房灶台擦得光亮如新,還會在櫥櫃的小小角落,放幾株綠瑩瑩的植物……
每次周一格和楊慧普到來,都會詢問,一個做飯的地方,需要這麽講究嗎?
范小艾覺得,那油煙繚繞的三尺灶台,卻最具煙火氣的地方,那裡蘊含著對生活的柔情,日子再艱難,時間久了,也會被這芳香四溢的美味佳肴給完全治愈。而把廚房收拾得乾淨妥帖,賞心悅目,做飯必然也是心曠神怡。心情好了,飯菜就會格外香甜。
自從有了小米飯,自己就很少能吃到熱飯了。范小艾在嗅到這個味道的瞬間,幸福的差點哭了出來。
飯桌上,父親滿臉欣喜地看著一雙兒女,拿出自己泡製的參酒小酌幾杯,對於老人,除了逢年過節,親朋好友到家難能一聚,最開心的莫過於兒女繞膝,天倫之樂。
“來,兒子,陪老爸喝兩盅。”
范小澤見狀,高興地雙手端起酒杯。
范海田剛想給范小澤填上酒,一筷子被張淑芬敲在手背上,免不了又被挨罵,“上學呢!喝什麽酒!好的不學,淨學些沒用的!”
張淑芬看著范小澤誇張的髮型,心裡就來氣,一筷子又敲在范小澤的頭上。
“哎呦!張媽!別別別!”范小澤疼得捂住頭。
“敲你還是輕的!明天你給我把頭剃了!”張淑芬警告道。
“我姐還想弄一個呢!”范小澤嘟囔著, 轉移話題。
張淑芬和范海田看了一眼范小艾,滿是驚訝。
范小艾嘿嘿一笑,幫范小澤開解:“我覺得只要不影響學習,弄一個也無妨呀!再說了,青春只有一次,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就沒機會了!”
張淑芬一聽這話,火氣蹭的上來了,厲聲道:“敢情你不幫著滅火,還火上澆油!你倆……”
范小澤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范小艾,突然覺得自己的姐姐有些異常,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張淑芬又開始碎碎念:“你說我養你們容易嗎?這麽大了也不讓我省心。你!從小到大除了闖禍就是惹事,哪次不是家裡給你擦屁股,生下來就比別人能哭,把你養到這麽大,容易嗎?我看還是揍你揍得輕了!”
范海田見張淑芬來了火氣,趕緊緩衝氣氛岔開話題,“小澤,你知道你出生的時候哭得特別凶嗎?覺都睡不好,把我們一家人都吵死了。”
弟弟范小澤白了范海田一眼:“唉,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投錯胎了,我能不傷心地哭嗎?”
剛剛還在動氣的張淑芬一下子被逗樂,一家人淹沒在歡聲笑語中。
“媽,有一篇文章說,童年對孩子打罵起不到一點教育作用,想想我那時候的揍,真是白挨了!”
父親范海田笑說:“孩子,沒白挨。那時候揍你主要為了解氣,教不教育無所謂。”
范小澤一臉無辜地看著家人,瞠目結舌:“我……”
范小艾心中溫暖無比,試想我們誰又不曾是那個讓人咬牙切齒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