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發奎的思維並不僵化，甚至具有跳躍性:“那些怪物屍體會不會腐爛了?要不就是身體裡具有某種病毒，就像以前那樣把活人變成喪屍，然後被子彈打死的屍體再次復活，自己離開?”

楊巍盯著鄭發奎看了近三秒鍾，頗為惱火地說:“我覺得你更適合去寫科幻小說，而不是坐在這裡跟我討論問題。”

鄭發奎很是尷尬地撓了撓頭，乾笑著辯解:“我……我這不是朝著可能的方面去想嘛！何況連病毒爆發毀滅世界這種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它們本來就是怪物，死了以後再復活，也不是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情。”

楊巍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與鄭發奎糾纏不清:“還有就是我們在進攻城市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戰鬥推進速度後面比之前要快得多?”

鄭發奎連連點頭:“這個倒是真的。最初的時候很難打，附從軍的火力很強。尤其是在城口高速公路那一段，我們傷亡很大。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對面的好幾個火力點突然就沒了動靜。”

楊巍非常適時的開口:“我覺得，這很可能與之前發生的怪物失蹤有關。”

鄭發奎想到了之前楊巍說過的那些話:“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們?”

沉默良久，楊巍神情陰鬱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種感覺————這座城市裡肯定隱藏著某種東西。它對我們來說並不安全，危險程度甚至超過了那些怪物。否則，這一戰不會那麽順利，戰死的人肯定要比現在多得多。”

鄭發奎恍然大悟:“這就是你要把城市北面讓給買買提的真正原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沒錯，北面是整場戰鬥最後結束的區域。最初的情報顯示，怪物們在那裡構築了非常堅固的防禦工事。可是後來被我們攻破的時候，幾乎沒花什麽力氣。駐守在那裡的附從軍被打散了，也沒有發現什麽怪物。”

看著面部肌肉正在抽搐的鄭發奎，楊巍認真地說:“你終於想通了。”

鄭發奎的眼神閃了一下，低聲道:“老楊，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首先，我們不能進城。”

楊巍已經仔細思考過這些問題。他從舊皮包裡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城市平面圖，在雙腿膝蓋上攤開，指著那些縱橫往來的線條，還有用各種顏色標示的地塊說:“先從外圍區域開始進駐，尤其是南面。管好我們各自的手下，不要越過城市一環。如果可能的話，活動范圍距離城市越遠越好。反正現在整個城市到處都是戰利品，雖然數量和品質比不上買買提得到的北面區域，可是就商店裡剩余的部分，也要比我們之前得到的更好。”

鄭發奎頻頻點頭。楊巍並非空口白話。幸存者之所以要佔領城市，就是因為城內有著便利的生活設施，以及住宅。尤其是水電供應系統，凶屍同樣也在使用這些工廠，從未破壞。商店裡的貨物也算是琳琅滿目，無論種類還是數量，都能滿足日常需求。

“其次，鞏固我們目前已經佔有的地盤。”

楊巍指著地圖侃侃而談:“城市南面雖然沒有北面那麽好，可是那裡的建築數量不少，大多都保持完整，安置十來萬來人毫無問題。這就解決了我們的後顧之憂。只要解決了住的問題，電力供應我們可以另想辦法。水源的問題也不大，我看過以前的水文測繪資料，南面外圍就有暗河，是地面河道的組成部分。只要派人把暗河挖出來，或者以打井的方式取水，日常生活與灌溉方面毫無問題。”

鄭發奎脫口而出問:“怎麽，

你已經有計劃了?”楊巍眼睛裡忽閃著得意的光彩:“上周攻打城市的時候，我們的人在外圍倉庫發現了幾套風能電力裝置。我當時就把這個事情壓了下來，買買提根本不知道。我不相信那個家夥，我得提前留一手。否則，到時候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鄭發奎點點頭:“說句公正的話，不是所有依教信徒都是壞蛋。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們。”

“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楊巍沒有接鄭發奎的話茬，自顧道:“必須盡快將已經得到的戰利品收攏，讓我們的人在短時間內清理城市。就算不能讓所有人住的舒適，至少也要有那麽一點點病毒爆發前的感覺。在野外流浪引發的問題太多了，我現在都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人類，而是一頭尚未進化完全的黑猩猩。”

鄭發奎雙眼一直盯著地圖上被楊巍用指甲畫出來的那條線，也就是在城市環城路之外的清晰壓痕，頗為眼饞，也很是不甘地問:“你確定，我們真的只能在這個范圍外活動嗎?”

楊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老鄭，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這種冷酷到極點的說法方式，使鄭發奎愣住了:“當然是想活。”

“那你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

楊巍“啪”的一下用巴掌按住地圖，湊到距離鄭發奎很近的位置，面無表情，字正腔圓的連聲低吼:“別再去想城市裡的那些好地方。女人、娛樂場所、物資和酒，還有糧食和武器……什麽也不要想，老老實實管住你手下的人，不要讓他們往城裡跑，也不要與買買提那邊的人接觸。否則，你會後悔的。”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冷場。

鄭發奎臉上露出了訕笑，可是看得出來，他並不相信楊巍的話，至少不是完全相信。

“那個，你該不會是捕風捉影吧?那些情報其實並不準確。你也知道，我們派駐在城裡的人，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他們打聽大概的消息還行，可是真要像你說的那樣，搞成特殊年代的地下黨，根本就不可能。”

“情報分析也會出錯，那些失蹤的怪物會不會是去了別的城市?它們要對付的人可不僅僅只是我們，其它地方還有更多的幸存者。怪物也會遷移，也許它們在這裡住厭了，就想著要換個地方，當做旅遊?”

“我覺得還是把實際控制線往城市一環內部擴大些好。你是不知道，我那個幫派裡的家夥成天都在嚷嚷著要“打回去”。現在我們打贏了，偏偏又不讓他們進城，如果鬧起來，我也壓不住啊！”

楊巍沒再說話。

他轉身走到土灶前，用杓子從鍋裡舀起一碗肉湯，就著乾呼呼的硬饅頭，慢慢吃了起來。

鄭發奎說的那些話，在楊巍聽來毫無意義。

該說的自己都說了，如果鄭發奎仍要一意孤行，只能由他去了。楊巍畢竟不是保姆，之前在買買提那裡已經救過鄭發奎一次，如果他還要堅持己見……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你永遠不可能讓他聽從勸解。

鄭發奎的情緒很亢奮，顯然是受了剛剛結束這場戰鬥的影響。他對鍋裡已經煮熟的田鼠肉湯毫無興趣，隨便與楊巍敷衍了幾句，就急急忙忙離開。

他也是一個幫派首領。對於戰利品、地盤、收益這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免俗，任何人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城裡糧倉裝滿了米糧麵粉，還有凶屍為了偶爾換換口味建造的小型牲畜養殖場， 各種不同類型管理營裡的人類奴隸一旦得到解放，就意味著該幫派的綜合實力迅速提升。

好處太多了，簡直數不勝數。難怪歷史上那些權欲熏心的野心家都喜歡發動戰爭。那其實就是用口號和理想驅動別人賣命，替自己去拚殺，到了最後，只有真正坐在高位上等人，才能得到最豐厚的獎品。

看著尚未關好的房門，楊巍從鼻孔裡發出冷哼，眼睛裡全是冰冷的譏諷。

匆匆離開的鄭發奎顯然是惦記著女人。他在那種事情上的欲望與能力都很強。幸存者都知道凶屍在城內有一個“生育管理營”，被抓進去的女人都很漂亮。人類當然無法理解凶屍對於食物在味道方面的特殊興趣，但是人類現在的審美標準與病毒爆發前沒有任何區別。對於獲勝者來說，再沒有什麽比美麗女人更有吸引力的了。

買買提同樣不可能放棄生育管理營。何況，那個營地位置還是在城市北面，也就是已經答應分給買買提的勢力范圍。

今天晚上，也許明天，這座城市恐怕就會燃起新的戰火。

楊巍覺得自己盡力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約束手下，同時安靜等待事態發展。

鄭發奎毫無疑問會戰敗。他的腦袋肯定會被買買提砍下來，插在棍子頂端，成為專門用作炫耀的戰利品。

可是，在烏蘇這座城市裡，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那些失蹤的怪物，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難道真的是像鄭發奎所說，它們在這裡呆的太久，想要換換感覺，集體前往別的城市管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