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的名字叫做殷正華。半小時前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他就主動對殷博智出示了軍官證。上面清清楚楚標注著他來自戰鬥部,還有一份文件表明他具有審核裁決的權力。
其實根本用不著那份授權文件,殷博智也會老老實實把自己的位子讓出來————跟著殷正華一起進來的那兩名中校他認識,都是殷文華手下的軍官。
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殷博智能夠招惹。
他只是一個負責後勤工作的準將,沒有特殊能力,也不是感染體。
軍銜並不代表一切。很多東西其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殷博智感覺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機械地點點頭:“我明白,我會服從安排。”
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殷正華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光線下。那種年輕英俊的面孔露出極具魅力的笑容。他側過身子,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輕輕朝著殷博智那邊推了過去。
“這是裁決部收到的檢舉信。具體時間想必你很清楚,事情嘛……你應該還記得呂濤這個名字吧?”
殷博智腦門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身子也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他當然記得呂濤。
那個膽大妄為的家夥把殷博智害慘了。如果不是呂濤及其父呂閆東想要謀算得到西北基地的控制權,殷博智也不會受到基地主官殷毅和二號主官殷文華的責罰。
當然,之前的懲罰,僅僅流於口頭上的訓斥。殷文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嚴厲,他對犯錯的人一向都很寬容。只要事情沒有觸及他的底細,通常都會給犯錯者改正,或者彌補的機會。
殷博智覺得渾身上下一陣冰涼。他下意識地點點頭:“記得,當然記得。”
殷正華笑了,漂亮的深黑色眼眸從殷博智蒼白的臉上掠過,淡淡地說:“那麽,請你解釋呂濤上尉在西北基地的軍事行動為什麽會失敗?你得明白,我們損失了三名軍官,他們都是戰鬥部選中的備選者。”
解釋?
還能怎麽解釋?
人都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回來。西北基地方面發生叛亂的消息傳來後,基地主官殷毅第一時間派出了增援。可是已經晚了,增援部隊只找到了三名戰死軍官所剩不多的遺骸,直到現在連凶手都沒有抓住。
殷博智不明白,二號主官殷文化明明已經答應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為什麽被人捅到了裁決部門?
“我……這個……”
一時間,殷博智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其實根本用不著解釋,檢舉信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對方顯然是掌握了第一手材料,時間、地點、人名全都寫的清清楚楚,就連狡辯的可能都沒有。
殷正華的笑容看起來很陽光。他坐直了身子,表情變得嚴肅:“按照軍例,你現在有一次自辯的機會。殷申和殷雷中校都是你認識的。他們一個可以成為除你我之外的第三證明人,還有一個可以充當書記官。現在,我以裁決部授權者的身份,就地組建軍事法庭。”
這句話在殷博智聽來,仿佛突然間遭到了雷擊。
“……你……你說什麽?就地組建軍事法庭?”
殷博智猛然抬起頭,眼睛裡全是難以置信的目光,連聲喊叫:“不!你不能這樣做。這件事情殷毅將軍和殷文華將軍都是知道的。我已經……”
“我知道他們幫你把責任扛了下來。”
殷正華毫不客氣打斷了殷博智的話:“現在的問題是,裁決部收到了檢舉信。按照程序,我們必須對整個事件進行責任認定。如果這就是你的自辯,那麽我以臨時軍法官的身份予以否認。最後警告一次:不得在臨時法庭上攀誣其他軍官,也不得將本事件無關的人牽涉進來。否則,罪加一等!”
殷博智身體的顫抖幅度不斷加劇。先是無節奏的冷顫,然後就是仿佛癲癇患者劇烈的抽搐。到了最後,整個身體都搖晃起來。
他太清楚這種臨時軍事法庭所具備的權威。無論是誰,只要得到了裁決部門的授權,就能懲處任何有嫌疑的涉案人員。這些得到授權的臨時法官權力大得驚人,甚至可以根據需要調動軍隊。
“我要見殷文華將軍,我要見殷毅將軍!”
殷博智猛然衝到辦公桌前,雙手杵著桌面,用高亢的聲音尖叫道:“這……這不公平。他們答應過這件事情到此結束,不會追究的啊!”
他的動作太大了,站在旁邊的兩名中校連忙撲過去,分從左右抓住殷博智的肩膀,扣住他的胳膊,把他強行拖回原來的位置。
“這不在我的權限范圍內,臨時法庭也不允許無關人等旁聽。”
殷正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停頓片刻,用冰冷的聲音繼續道:“我勸你別費勁了。來這裡之前,我就拜會過兩名基地主官。他們沒有落井下石,尤其是殷文華準將,他極力聲稱這件事情不是你的主觀行為。他們對你的評價很公正,沒有絲毫偏頗。但是你得明白,這種事情他們可以壓下來。可是如果有人檢舉上報,那麽任何人都壓不住。”
怒睜雙眼的殷博智聽到這些話,頓時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他變得目光渙散,從亢奮暴怒狀態徹底松懈下來,連站都站不穩。如果不是兩名中校在旁邊抓住胳膊保持平衡,他肯定會癱軟在地上。
“……你們要怎麽對付我?”
殷博智的聲音很輕,整個人看上去虛弱到了極點,臉上全是哀求的表情:“求求你,不要送我去戰鬥部,我不想成為實驗品。”
殷正華注視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
殷博智用脆弱顫抖的聲音發出最後希冀:“我……我畢竟是個將軍,我一直勤勤懇懇工作,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殷正華再次搖頭,冷漠的神情中摻雜了不屑和鄙夷:“你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平民,也不是普通的軍人。你姓“殷”。否則,我也不會來到這裡,跟你說這些話。”
這些話在殷博智聽來簡直就是最後宣判。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他很清楚,只要是姓“殷”的人,就容不得犯下半點錯誤。那是必須用生命為代價才能彌補。
這也不是殷毅和殷文華的錯。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已經盡力了。
殷正華推開椅子站起來,從辦公桌後面繞出,慢慢走到神情呆滯的殷博智面前,頗為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有什麽要求,一起提出來吧!只要是在我職權允許的范圍內,都會幫你完成。”
殷博智眼睛裡閃過一絲森冷的凶意。他抬起頭,用力咽著喉嚨,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告訴我,誰是舉報者?”
殷正華顯然沒有料到竟然提出這個問題,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他思考了幾秒鍾,眉頭慢慢皺起,仔細權衡之後,才認真地回答:“舉報者名字叫做季國強。我估計你應該認識他。”
說真的,殷博智提出的問題有些違規。可是考慮到他即將被送往戰鬥部接受處罰,殷正華覺得讓一個必死的人在臨死之前知道這些事情,倒也不算違規。
殷博智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當然認識季國強。
那是第六研究部的新任主管。
據說,這個人在叛逆分子陰謀襲擊基地主官殷毅的時候,立過大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季國強當初舉報了常德方在免疫藥劑方面的突破性進展,舉報了常德方在研究過程中對基地高層產生懷疑, 常德方也不會在與基地主官殷毅的爭鬥中意外被殺,季國強也不可能因此獲得晉升,成為研究部門新的主管。
真正是踩著人頭上位啊!
說起來,季國強知道呂濤那件事情的內幕,也是機緣巧合————呂濤的父親呂閆東為了自保,在事發之前就悄悄留下了一個包裹,裡面裝著整件事情的詳細記錄。這原本只是作為後備手段。呂閆東畢竟是做過高官的人,對於官場上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情看得太多。小心謹慎已經成為他身體裡永遠無法消除的一部分。無論做任何事情都要講究證據,也不管這些事情是對是錯。總之,手裡留下一份資料副本,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呂閆東把備份資料交給一個住在基地平民區的熟人,恰好那個人季國強也認識。呂閆東被殺一事,在基地平民區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動。那個熟人覺得資料沒什麽用,就在清理家中雜物的時候扔出來,偏偏季國強在那個時候上門找他喝酒,隨手翻了翻,立刻發現了其中蘊藏的價值。
他很有眼光,知道擅自調動軍隊是必死的重罪。
呂濤事件的真正知情者不多,季國強也一直沒有動作。他暗地裡觀察基地幾位主要官員的態度,以及對主要涉案者後勤準將殷博智的處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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