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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體》第105節 解剖
  工程部沒有人,只能打電話讓電力公司過來修理。

  這是很正常的邏輯思維,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何況,宋嘉豪還是新任院長。他上任以後,也是頭一次遇到這個問題。沒人懷疑工程部人員外出參加工會活動與插頭被竊之間有什麽關聯。

  因為,後者發生的次數實在太多了。

  電力公司維修人員只會攜帶最基礎的修理工具。他們不會帶著備用插頭這種特殊零件。原因很簡單,一般情況下,報修問題大多發生在普通市民家中。醫院這種地方都有自己的工程人員。因此,檢查之後發現自己沒帶零件,只能回公司取用。值班醫生只知道停電了就要報修,卻不知道是插頭失竊所導致。

  在這個環節,工程部人員集體外出,是至關重要的因素。

  特護病房外面的護士站裡沒有人。後勤部裝滿牛奶和水果的車子已經開到樓下。

  現在是晚上八點零三分,除了夜班人員,醫院裡比白天冷清了許多。

  東西太多了,除了門診,住院部這邊所有護士醫生都下去幫忙。

  當然,他們離開的時間不會太長,最多也就是五分鍾左右。

  楊空山躺在特護病房的床上,毫無知覺。

  劉天明抓住他的肩膀,宋嘉豪握緊他的雙腳,兩個人同時發力,把楊空山抱上旁邊早已準備好的醫用平板車。

  兩個人對視一眼,從彼此口罩上方的眼睛裡,都看到了緊張的目光。

  忙碌了一個白天,所有計劃和動作,都只是為了這幾分鍾的空隙。

  一秒鍾也沒有猶豫,直接推著車子,朝通往醫技大樓的電梯走去。

  劉天明做事情非常仔細。他把擺在床邊的楊空山衣服和鞋子都塞進了車上,又把被子擺成從裡面掀開的形狀。

  從樓梯裡快步跑過的時候,劉天明抬頭看了一眼位於頭頂正上方的監控攝像頭。紅色指示燈依然保持熄滅狀態。這表明電力尚未恢復,目前為止,還很安全。

  宋嘉豪推著醫用平板車走進電梯,門板合攏的瞬間,他渾身緊繃的肌肉頓時放松下來,不由自主喘了口氣。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其中,最不可控的環節,就是特護病房裡的值班醫生,還有護士。

  宋嘉豪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認他們所有人都會下樓去搬東西。他只能按照常理運作,讓外出購買慰問品的汽車盡可能回來晚一些。這樣一來,後勤部司機肯定會給住院部打電話,要求派人到樓下幫忙。

  非常幸運,出現了預計中最好的情況。

  電梯到了一樓,大門朝著兩邊徐徐打開。

  劉天明直接從平板車上扛起昏迷不醒的楊空山,朝著通往雜物間的樓梯跑去。宋嘉豪在後面推著平板車迅速出來,把車子擺在大廳右側。白天的時候,那裡已經有了三輛同樣的車子。這裡本來就是一個醫用車輛臨時集中點,宋嘉豪把每一個環節都考慮的非常清楚。

  劉天明力氣很大,楊空山那點重量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以最快的速度衝進雜物間,打開小鐵門,進入地下室的時候,劉天明覺得高高提起的心臟終於落了下來,臉上顯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打開地下室防盜門,宋嘉豪脫去身上的白大褂。他幫著劉天明一起,把楊空山平放在工作台上。然後,順序脫去他的衣服和褲子,露出肌肉結實的赤裸軀乾。

  宋嘉豪從旁邊的置物架上拿起一支大號針筒,

粗大的針頭扎進楊空山的右臂,抽出滿滿一管血。就在製作血液樣本的時候,宋嘉豪忽然抬起頭,對劉天明問了一句:“你確定,他真的會變異?”  劉天明神情嚴肅地點點頭。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宋嘉豪不再言語。

  他放下手裡的血樣,走過來,拿起擔在壁櫥側面的塑膠醫用圍裙,戴上護目鏡,又從白瓷托盤裡拿出一把手術刀。

  當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劉天明已經按住楊空山的肩膀,用事先準備好的皮袋和鋼夾,牢牢捆住他的四肢、腰部、脖頸。尤其是脖頸,他直接捆上了幾圈結實的橡皮繩。這些繩索深深陷進了皮肉裡,在楊空山的脖子上形成一道黑線。這種程度的束縛,足以讓正常人在短短幾秒鍾內窒息而死。楊空山平靜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他仿佛只是睡著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宋嘉豪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指頭在楊空山身體表面滑過。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劉天明。

  雖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是在他的心裡,仍然還有那麽一絲不確定。

  劉天明看懂了他眼睛裡的疑惑,淡淡地說:“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讓我來。”

  宋嘉豪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他低下頭,注視著陷入昏迷的楊空山。

  在他的左肩上,有一個明顯的疤痕。

  原來的傷痕面積應該不大,可以看到模糊的啃咬痕跡。那裡已經化膿,有撒過藥粉,被碘酒之類外用藥擦拭過的跡象。位於核心的傷口顏色發黑,肌肉卻沒有腐爛,在燈光下反射出極其怪異的光澤。

  宋嘉豪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深深吸了口氣,鋒利的手術刀尖對準楊空山的左頸,用力切了下去。

  金屬刀片的光澤瞬間被皮膚和肌肉吞沒,大片暗紅色的血水沿著刀身狂湧出來。劉天明拿起準備好的大團藥棉緊緊塞住傷口。之前捆住脖頸的黑色橡皮繩發揮了作用,從傷口裡滲出的血不多,很快就被止住。

  皮膚和肌肉很快被切開,宋嘉豪一聲不吭繼續朝著控制脖子轉動的肌腱下手。不過半分鍾的時間,連接楊空山頭部和肩膀的所有韌帶都被切斷。從頸部側面的切口開始,旋轉一周,手術刀在他的咽喉轉而向下,劃開一條“T”字形的血線。

  劉天明拿起擺在工作台上的小型醫用切割器,默默遞了過去。

  宋嘉豪看了他一眼,沒有伸手去接,直接用手術刀朝著楊空山脊柱側面的連接部位切下。

  只有技術粗劣的屠戶,才會做出用刀斧劈開骨頭這種野蠻動作。

  宋嘉豪一直認為,除了截肢,以及腦外科手術必須用到醫用切割器,對付人體其他部位,尤其是關節,根本用不著這麽麻煩。

  這是身為醫者的尊嚴與傲慢,也是考校手術基本功底是否扎實的關鍵。

  整個頭部完全與身體分離開來。

  劉天明雙手抱著楊空山的頭,朝後一拉,然後迅速用藥棉塞進斷開的脊骨中央。做完這件事,他臉上顯露出非常慎重的表情。劉天明把楊空山的頭部仰面向上,在額頭位置拉上厚厚的膠帶,固定在工作台上。

  夾牆裡面傳來沉悶的撞擊。陳婆和錢廣生聞到了血的氣味,已經按捺不住了。

  宋嘉豪和劉天明把楊空山的身體從工作台上搬下來。肩膀對著夾牆底部用磚頭塞緊的位置。劉天明半蹲在地上,一塊一塊抽掉那些磚,宋嘉豪彎著腰,雙手抓住楊空山的兩隻腳,眼睛密切注視著劉天明的動作,大氣也不敢出。

  磚塊越來越少,洞口不斷擴大。

  從宋嘉豪的位置望過去,可以看到陳婆和錢廣生來來去去的腿腳。它們很著急,迫不及待想要得到食物。

  劉天明抓住楊空山身體的腋窩,拖拽著把整個肩膀塞進洞中。一股巨大的力量立刻把整個身體從他手中奪走。宋嘉豪隻覺得雙手一滑,楊空山雙腳已經脫離控制,被直接拖進了夾牆內部。

  白天在辦公室裡商量的時候, 劉天明已經與宋嘉豪達成一致:必須在楊空山變異前將其處理掉。這樣的話,楊空山的身體可以被陳婆和錢廣生吞噬,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在這個過程中,最關鍵的因素就是時間。一旦楊空山提前產生變異,陳婆和錢廣生就不會把他當做食物。因此,一旦進入地下室,就必須首先把楊空山的腦袋切下來。

  陳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的身體已經死亡,頭部卻保存完好。正因為如此,她才變成了行屍。

  用磚頭把夾牆上的窟窿填好,劉天明和宋嘉豪走到工作台前,緊張地注視著楊空山的頭。

  宋嘉豪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七分。

  默默的等待。

  一直沒有變化。

  從切下楊空山腦袋的時候起,宋嘉豪的右手就一直在發抖。

  現在,這種跡象已經蔓延到全身。

  他覺得很冷,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幾乎無法控制。

  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與乾掉一頭具有威脅力的行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犯罪,後者則是拯救更多的人。

  宋嘉豪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

  對於判定自己是否有罪這件事情,他沒有絲毫發言權。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劉天明。

  “你的判斷,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宋嘉豪用力咽著口水,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你會不會弄錯了?他,他根本就沒有感染,也不會變異?我們,剛剛殺掉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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