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元昌沒有反對。
他本來就是隨口一說。這位局領導說的也沒錯,治安管控與防護,本來就是警察的事情。想要讓民眾參與進來,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民眾畢竟不是紀律部隊。在危險和混亂面前,人人都有私心。到時候,你根本不可能指望他們發揮應有的作用。
“那麽,今天差不多就這樣吧!”
局長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點,為這次會議定下基調:“老陳你就多辛苦些,盡快與軍工部門和軍方協調,爭取本周就能得到新的武器裝備。各派出所的彈藥儲備工作,現在就可以安排下去,任何人不得陽奉陰違。局裡抽調人手,成立一個特勤小組,對轄區所有派出所輪流檢查。此項工作必須列入今年的安全考核科目。還有,剛才老賈說的警員射擊訓練班,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可以先在市區幾個派出所裡試一試。如果時間來得及,最好今年能夠讓所有警員全部參加受訓。不然的話,就目前他們的射擊水平,說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包括齊元昌在內,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稍微停頓片刻,局長繼續道:“另外,與市衛生防疫局那邊的溝通工作也要做好。派幾個人過去,與他們進行專項聯系。如果能夠早日研究出對付病毒的疫苗,那就再好不過。”
這些都是場面上的話。眾人紛紛點頭,拿起了擺在桌面上的警帽,準備結束會議。
“最後,我還要說上一句。”
局長也許是老了,有些嘮叨。
可是,他的話沒人敢不聽。不知道為什麽,局長語調忽然變得有些沉重:“柳河縣殯儀館的案件過程要打印成冊,省去具體的地名和人名,當做訓練文本下發到各個派出所。必須讓所有警員都明白如何對付病毒感染者。還有,從今天開始,所有案件屍體檢驗項目,必須有武裝警員在場協助。尤其是在確定死者沒有生命跡象的情況下,必須對屍體進行固定,甚至可以用暴力手段對死者頭部進行破壞,然後才能進入冷櫃存放。法醫科的唐威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這些事情,也就不會……”
最後一句話,局長沒有說完,只是發出深深的歎息。
齊元昌慢慢摘下了已經戴在頭上的警帽。
不止是他,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做出了相同的舉動。一時間,肅穆無聲。
……
市衛生防疫局。
這是一個較為特殊的地方,很多工作人員都穿著與醫生一樣的白大褂。一些部門的辦公室裡,也能聞到濃濃的消毒水味道。當然,在很多市民看來,衛生防疫局其實和醫院沒什麽兩樣,僅僅只是名稱的不同。
馬世明是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三十多歲,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平時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不太容易讓人接近。
小推車的滑輪可能生鏽了,馬世明推著車子從走廊上經過的時候,車輪總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車架上擺滿了各種玻璃器皿,中間還有一個很大的試管槽,裡面豎插著多達上百支裝有不同液體的玻璃試管。
化驗室在三樓,也就是馬世明現在的樓層。
房門敞開著,馬世明推著車子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顯微鏡前對著一份樣本仔細觀測的金曉燕。
這是一個今年剛剛分到單位上的年輕女孩。
她性格活潑開朗,雖然人長的不是很漂亮,身材卻很豐滿。尤其是胸部,以她的年齡來說,
實在過於豐挺了些。即便是大號的白色製服,也被高高挺起。只是這女孩身材比較矮,乍看上去,整個人有些圓,感覺腰部和腿腳上都是肉。 馬世明一直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推著車子走到金曉燕旁邊,頗為關切地問:“在看什麽呢?那麽認真。”
“一份剛剛送來的血樣,說是地州上的一個村子有爆發豬瘟的跡象,讓我們檢查一下,看看血樣有沒有異常。”
金曉燕隨口答應著,然後把視線從顯微鏡前挪開,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馬世明。女孩露出牙齒衝他一笑:“怎麽,又給我帶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來了?”
馬世明在衛生防疫局裡的工作,是負責外來物品檢收。
這是一個非常繁瑣的活計,需要把各種其它單位寄來的物品分類,然後送往各個科室,交給具體的接收人。說穿了,其實就是在衛生防疫局內部的快遞送貨員。事實上也是如此,每當馬世明推著車子走進各個辦公室的時候,同事都開玩笑的管他叫“快遞小哥。”
馬世明非常不喜歡,甚至應該說是極其厭惡這個外號。為此,他與很多同事之間都發生過爭執。
不過,金曉燕就不一樣了。
前年離婚以後,馬世明就一直在尋找合適自己的女人。他覺得金曉燕不錯,活潑開朗的性格與自己很搭配。因此,也就借著工作的機會,多多接近對方。
只要是收到需要化學檢驗的物品,都要在第一時間送往冷庫收藏。直到確認該物品毫無價值,可以拋棄之後,才會通過專門的渠道轉為垃圾。這是衛生防疫局的工作條例。
劉天明之前在半夜裡扔進來的那份血樣,第二天就被交到了馬世明手中。盡管劉天明通過電話沒有達到預警的目的,可是這份血樣仍然送進了冷庫。現在,馬世明把那支試管從紙盒裡取出,擺在金曉燕面前。
金曉燕屬於那種對於工作特別上心的女孩。
她喜歡與顯微鏡下面的那個世界打交道,喜歡在不同細菌之間發現區別和問題。
很多人對此覺得難以理解,可是金曉燕仍然我行我素。馬世明投其所好,專門為她收集一些特殊的樣本。比如現在拿出來的這支試管,馬世明之前就通過行政辦公室,確認屬於不需要檢驗的任務類物件,完全可以就地銷毀。但他為了讓金曉燕高興,還是悄悄留了下來。
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其實是劉天明從陳婆體內抽取的一管感染者血液。
隔著透明的管壁,看著裡面顏色渾濁的液體,金曉燕很好奇,忽閃著大眼睛問:“這是什麽東西?”
馬世明故作神秘地說:“我也不太清楚。發貨單上的資料顯示,應該是某個科考隊在南邊山區發現了一種未知生物,從其體內得到的血樣吧!”
金曉燕又驚又喜:“哦!真的嗎?”
馬世明正準備回答,冷不防旁邊忽然冒出一個嘲笑的聲音:“小燕,別聽他在那裡瞎扯。什麽見鬼的科考隊,什麽未知生物。哼!要是真有那麽多的未知生物,地球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從門外走進來,徑直站在了兩個人中間。
他從金曉燕手中拿過試管,湊近眼前看了看,毫不客氣戳穿了馬世明的謊言:“我剛從收發室那邊過來,最近就沒有什麽所謂科考隊發來請求檢驗的樣本。嘿嘿嘿嘿!這種東西看起來像模像樣的,鬼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麽……快遞小哥,我說的沒錯吧?”
馬世明不禁又氣又急,指著來人連聲吼道:“王學東,你……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
叫做王學東的年輕人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好吧!為了證明快遞小哥的清白,那麽請你拿出發貨單來看看。只要上面有“科考隊”三個字, 那麽就是我錯了。為了表示歉意,我請你們吃飯,還會當面向快遞小哥賠罪。怎麽樣?”
馬世明氣鼓鼓的,抬起手來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正準備張口,王學東又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張單子已經扔掉了。這種事情,也是需要講證據的。”
馬世明一時間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他就是打算這樣說。
反正單子已經扔掉,找不回來,怎麽說都是自己佔著道理。王學東突然之間來了這麽一手,徹底打亂了他的陣腳。
金曉燕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馬世明,仿佛是剛剛才認識的陌生人。
“別管什麽樣本了。”
王學東不由分說,拉起金曉燕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到我這邊來一下。我發現了一種很有意思的細菌。那是一個很難弄到的特殊樣本,是英國瘋牛症的病理。嘿嘿嘿嘿!我是通過朋友的關系,花了很大力氣才從海關檢驗科那邊弄過來。看完以後還得還回去。”
金曉燕的聲音變得歡快起來:“真的嗎?那快帶我去看看。”
王學東的辦公室在隔壁,兩個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遠遠的,還能聽見逐漸變淡的談話聲。
“你別被馬世明那個家夥騙了。什麽見鬼的科考隊樣本,說不定他是從陰溝裡弄回來的臭水,就是找你尋開心的。哼,特殊樣本這種東西,哪裡會有那麽簡單?你那麽單純,正好上他的當。”
“不是吧!他為什麽要騙我?我跟他又沒什麽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