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料又怎麽樣?
那東西同樣可以吃。
可是現在,看著守在糧倉門口,絲毫不肯退縮的武裝人員,李虎心裡不由得生出一陣急劇膨脹的憤怒。
“我想和你談談。”
他按捺住想要爆發的瘋狂念頭,強迫著自己微笑,只是對著劉天明說話的時候,語氣裡明顯沒有什麽信心:“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們是朋友,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
劉天明站在那裡沒有動。
他的面孔被天空中陰暗的光籠罩著,皮膚表面染上了一層令人畏懼的特殊光澤。盡管李虎拚命保持冷靜,仍然感覺到劉天明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冷漠和殺意,令他不寒而栗。
“情況有些變化。”
劉天明不打算多做解釋:“我們需要這些糧食。你們的存糧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冬天很潮濕,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霉。與其白白浪費,不如讓它們發揮應有的作用。”
一個站在李虎身後的大漢死死盯著劉天明,他握著一把手槍,只是沒有抬起槍口,惡狠狠地連聲叫嚷:“這裡是我們的地方,讓你們住進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們非但不守規矩,還要搶走我們的糧食。你們簡直就是一群強盜,一群土匪!”
劉天明的視線越過李虎,直接落在大漢身上。他皺著眉頭,衝著李虎淡淡地說:“管好你的人。這是我們之間的談話,最好不要有外人摻和進來。我沒什麽耐心,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誰膽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我會把他的屍體用木頭杆子撐起來,掛在外面。”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沒有人覺得劉天明是在恐嚇。雖然李虎等人不知道他是變異感染體,可是只要看看他手裡的槍,以及其他團隊成員的裝備,就能明白這些話並非誇大其詞。
李虎忽然有些明白,劉天明做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與自己商量。就像自己以前做的某些事情,只要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擁護自己的人數量夠多,那麽無論做什麽都是對的。
就像現在。
邏輯思維與憤怒之間的轉換速度非常快。李虎強迫自己變得冷靜。既然無法阻止,那就應該讓事情朝著對自己最有利的方面發展。至少,應該從中爭取到一些好處。
“好吧!你們想要多少糧食?”
劉天明的回答很是令人絕望:“具體還不清楚。我對統計學一向沒什麽概念。等我們的卡車來回跑上幾趟就知道了。放心吧!我說了不會全部拿走,肯定會給你們留下一部分。”
這番話說得含含糊糊。留下一噸糧食和留下一顆糧食之間,意義和質量區別真的很大。可是,任何人都無法從中挑出錯誤。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李虎眼角一陣抽搐。
他轉而換了一個新的條件:“這樣吧!糧食也就算了,能不能給我們些武器?或者上次那種罐頭?”
劉天明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這不可能。”
對於實力和地位的認識,會隨著時間和遭遇不斷發生改變。
劉天明曾經不是很適應秩序崩潰的世界,所以在進入吉鑫農場之後,他仍然保留著少許從正常社會帶來的思維邏輯。對李虎送來的兩頭活豬予以禮物饋贈,就是在這種概念下引申的行為。那個時候,他完全可以什麽也不用做,直接收下東西,甚至要求李虎交出更多。
還是那個最直接的誘因賈明通的出現,讓劉天明忽然發現自己擁有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權力。他決定嘗試著做出一些改變,用更加野蠻強硬的手法,鞏固這種權力的延續。
與齊元昌的那番談話,也對劉天明產生了很大影響。他很尊敬齊元昌,那幾乎就是道德社會法律和秩序的最佳形象代言人。連齊元昌都會未來產生了迷惑,就越發證明野蠻暴力是統治一切的基礎。
如果李虎老老實實服從現狀,對自己提出的各種要求予以服從,劉天明也不是肆意濫殺的惡魔。他會讓吉鑫農場裡這些人活下來,直到自己離開。
飼料和玉米的味道雖然不怎麽樣,但它們能吃,而且還是營養不錯的食物。
餓到極點的時候,連糞便裡尚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殘渣都不肯放過,更不要說是這些。
沒有發生預料中的意外。糧倉沒有被燒毀,也沒人用肮髒的東西汙染這些糧食。賈明通提供的消息很準確,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可以饒他一命。
搬運糧食的過程持續了一個多鍾頭。當劉天明帶著人心滿意足離開的時候,糧倉幾乎已經空了。
他信守承諾,的確給李虎留下了一些,只是數量不多。
劉天明當然看見了李虎和其他人噴發著怒火的眼睛。那是沿著眼瞳外圍急劇散開,在整個眼眶裡迅速填滿的狂熱鮮紅。如果不是這些人保持著足夠的清醒,還算理智,也沒人做出辱罵之類的出格舉動,劉天明肯定會下令把他們全部殺光。
肆意濫殺不是什麽好事情,而且會讓人變得越來越瘋狂。這是一道底線,維持著混亂時代必不可少的善良。
李虎緊抿著嘴唇,憤怒已經在心裡變成了隨時可能爆發的火焰。他覺得身體裡有股無比灼熱的溫度,貫穿了所有內髒,穿透肌肉,正從皮膚底層不斷滲透出來。
“你不能這樣!”
這是李虎此時此刻能夠想到的最恰當語句。他至少還保持著必不可少的冷靜,沒有當場罵出肮髒的字詞。盡管如此,李虎仍然看見劉天明立刻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眼眸深處閃爍著鄙夷和猙獰。
他猛然清醒過來。
自己與這些外來者之間根本沒有可比之處。無論如何,自己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旦起了衝突,劉天明團隊擁有壓倒性的力量。
就像自己當初來到這個農場時做的一樣。
歷史和經驗是最好的教訓。
想到這裡,李虎退縮了。
他頹然地搖搖頭,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不應該這樣,不打招呼就把東西拿走。你應該跟我說一聲。我絕對不會攔著你們。”
停頓了一下,李虎補充道:“在這裡,你說了算。”
他能夠分清楚輕重緩急。
如果不這樣說,天知道劉天明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吃的東西質量不是那麽好,還有就是直接反抗被殺,兩件事情比較起來,任何人都會選擇前者。
劉天明微微有些詫異。
他原本以為李虎會變得很激動,當場震怒。
意料之中的事情沒有發生。
劉天明對於李虎這個人的評價不由得提高了幾分。
拋給李虎一個鼓勵性的微笑,走到他的身邊。劉天明對著他的耳朵低語,音量不大,剛好蓋過旁邊的嘈雜,能夠被李虎聽到。
“你是個聰明的家夥。恭喜你,我的確沒有找到現在就殺死你的理由。希望你把這種聰明繼續下去,一直保持到我願意離開這個地方。”
這是一種獎勵,也是給雙方勢力彼此相處畫下底線,更能讓李虎明白自己的意圖。
李虎猛然後退了幾步。
他的眼睛裡瞳孔驟然緊縮,渾身肌肉因為緊張變得緊繃。
過了近半分鍾,李虎才從極度的震驚和恐懼中清醒過來,同時理解了劉天明話裡的意思。
高度戒備的面孔頓時松弛下來,李虎苦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默默轉過身,無精打采的衝著其他人揮了一下胳膊,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遠處的小樓慢慢走去。
現狀就是這樣。除了默認和接受,他什麽也做不了,更不可能反對或者抗拒。
這個世界已經變了。
遠處跑來一群雜亂的人影。
那是留守在前面屋子裡的人,也是李虎手下的另外一撥人。數量不多,大約有十五、六個。無論身形還是體格,他們都要比目前跟在李虎身邊這些人要弱得多。個頭不是那麽高, 肌肉也沒有那麽結實。這種弱化從各人手上持有的武器種類更加清晰的顯露出來。他們只有棍子。雖然款式與規格不同,但棍子就是棍子,不是刀槍,也不是弓箭。
其中甚至有幾個女人。她們的外表看上去無論如何都與“女性”兩個字扯不上關系。非常凶狠,頭髮剃得很短,足以看見青色髮根。這些女人的上衣很緊,牢牢束縛著胸脯。有人也許天生就是平胸,有的卻是用這種方法強行縮小自己胸部的體積。她們臉上和裸露在外的肩膀到處都是疤痕。有些像是刀子劃開,有些像是被某種粗糙的物件摩擦導致。還有些傷口的縫合痕跡非常明顯。就像一條條醜陋的黑色蜈蚣爬在身上,從脖頸一直蔓延到了臉上。
應該是有人跑回去通風報信,召集更多的人過來,想要與劉天明團隊這些外來搶劫者對峙。可是現狀如此,哪怕來上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改變什麽。
劉天明沒有對這件事情報以太大關注。
他轉過身,看著倉庫裡那些不斷減少,被團隊成員搬走的糧食。
鄭小月很是隨意的朝著來人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