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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體》第401節 勇敢等同於死亡
  走在隊伍前面的人,尤其是第一個,永遠不會知道走在後面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彎著腰,低著頭,就算掙扎著抬起頭來,也只能看見前面一個人的屁股。距離太近了,你必須時刻注意地面上的凸起或者凹陷,以及小石子之類的障礙物。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撞上去,用嘴唇輕吻前者兩塊臀肉中間的凹陷。

  就算他放個屁你也只能忍著,甚至把那股氣味一點兒不剩全部吸進鼻孔。因為手持武器的凶屍就在隊伍兩邊走著。它們凶神惡煞,時刻都在用森冷凶狠的目光盯著你一舉一動……與死亡比起來,就算臭一些,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中年男人是所有俘虜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他無法回頭,只能通過理解和經驗,對目前所處的環境做出判斷。他摸到了捆住自己雙手的那根繩索。是很有韌性的塑料繩,根本不可能用人類的力量將其扯斷。但是中年男人也有自己的對付方法————他手裡捏著一塊很小的刀片,是從美工刀上用塑料卡口掰下來的一小截。

  在混亂的世界裡生存,總得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特殊手段。中年男人被凶屍抓住的時候,偷空從鞋子邊緣縫隙裡拿出了這塊刀片。這是他提前預備好的武器,衣服和褲子口袋裡還備有另外幾片。可是凶屍隻準他穿鞋,也沒有給他反抗的機會。

  雙手被反擰在身後,中年男人無法看到捆綁在手腕上的水手繩結,只能通過手指觸摸的方式,尋找著繩結的規律。他覺得自己可以逃掉,只要割斷捆住雙手的那根繩子就行。從被俘的時候開始,他一直表現的很老實,仿佛已經認命。實際上,中年男人一直在暗中觀察凶屍對其他俘虜的捆綁,並且默默記住了某些特征。

  是的,那的確只是一根繩子。只要將其割斷,我就能逃出去。

  中年男人並不覺得這是難以做到的事情。他對自己的奔跑速度很有信心,也熟悉周圍的環境。如果不是疏忽大意,它們絕對不可能抓住自己。

  最重要的一點,中年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凶屍使用遠程武器。它們沒有弓箭,也不會用槍。自製長刀雖然鋒利,錘棍也是分量十足,可這些東西就算扔出去,也沒有多少準頭,很難對快速奔跑的目標造成傷害。

  一切計算都是那麽的準確,也就是不到一秒鍾的事情。當隊伍裡排在第二位的俘虜突然發現前面的繩索松開,中年男人“嗖”的一下從眼前飛躥出去的時候,他徹底怔住了。腦子裡刹那間產生了各種意識。激動、震驚、恐懼、憤怒……當然,數量最多,也是最強烈的思維,還是狂喜。

  他竟然逃了?

  那麽,我也可以逃了!

  很多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思維意識往往與草原上成群結隊的角馬、羚羊差不的多。人人都會趨吉避凶,都會覺得人多的選擇就很正確。所謂“頭馬”或者“頭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

  他對中年男人偷偷用刀片割斷繩索的行為一無所知。

  他只看到前面那個俘虜突然從隊伍裡跑開,以極快的速度側身跳上路邊的綠化帶,在各種亂七八糟的障礙物之間靈活跑動,把好幾根插在泥土裡的頭骨木杆撞歪,一直朝著來路的大門方向躥去。

  等等我!

  別扔下我!

  他立刻變得激動起來,想要跟上中年男人的腳步。雖然那個家夥也是彎著腰,尚未完全把繩索從身上摘下。可是看他那種靈活矯健的動作,排在第二位的俘虜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應該沒有問題。澎湃發散的思維就像你在電影裡看到超人單手托住飛機,就幻想著自己某一天可以做出同樣的事。

  整個俘虜小隊被他強行拖拽著,當即變得一片混亂。

  後面的人被繩索牽扯,就像拴在耕牛鼻孔上的金屬環,被拖著朝前踉蹌奔行。求生意志在身體裡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第三個、第四個,甚至第五個俘虜都被這股力量拖拽著,不得不按照排在第二的俘虜意志改變方向。後面的人覺得脖子上那根繩索越來越緊,就像絞索,如果不跟上排在第二位俘虜狂奔的腳步,自己就會被活活勒死。

  事實上也是這樣。

  突如其來的變化,完全出乎凶屍的意料。它們恐怕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押解俘虜的凶屍楞了不到兩秒鍾,紛紛反應過來。它們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口中爆發出驚人的暴吼聲,瘋狂追逐著那個已經逃掉,比兔子還要靈活的家夥。

  “濤(逃)勒!”

  “爪(抓)豬(住)塔(他)!”

  “爪……殺!”

  從凶屍嘴裡狂吼出來的單字音節含糊不清,可是那股狂怒的氣勢卻令人驚懼。變異生物的智慧程度也許無法與人類相提並論,卻有著非常清晰的捕獵合作意識。大約只有半數左右的凶屍離開,掉頭追趕那個逃走的中年男人。其余的凶屍都留在原地。它們咆哮著,張開帶著獠牙的嘴,握緊了手裡簡單致命的武器,朝著每一個看來有可能逃走的俘虜身上揮舞。

  宋彩霞從未想過自己能夠逃走。倒不是因為她蠢,或者是喪失了求生意志。而是她對目前身處的環境比其他人要明白得多————她與這些凶屍之前的未進化狀態,也就是活屍和喪屍,曾經有過近距離的接觸。那是一種相當於看著餓狼從幼年時期逐漸成長,看著它們從蒙昧進化到高級的複雜心理。我熟悉它們曾經的一切。單是這一點,就足以令人畏懼。

  後面的俘虜幾乎都被拽翻。就像被串在棍子上的冰糖葫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擼了下來,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想要跟隨中年男人逃跑的第二名俘虜後背上挨了重重一記錘棍。滿面猙獰的凶屍對這種變亂感到憤怒,這是帶著懲罰力量的狂暴重擊。俘虜感覺自己的脊梁骨斷了,他慘叫著摔倒,身體以正常狀態截然相反的角度變得彎折————頭部與足跟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卻是從背部方向,而不是正常情況下的彎腰。

  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可是,根本來不及了。

  總共有六頭凶屍留在原地。它們暴怒地吼叫著,用棍子毆打著所有俘虜。宋彩霞肩膀上挨了兩下,火辣辣的疼。她發現那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棍子,而是經過加工,類似於皮鞭的懲罰工具————手指粗細的竹條,表面用刀子或者銳利的硬物磨出淺淺溝槽,密密麻麻排列在竹條表面,非常粗糙,斜斜的方向全部朝下,就像魚鱗的排列方式。

  一棍子下去,俘虜身上立刻皮開肉綻,顯出一道清晰深刻的血痕。

  隊伍變得更加混亂,凶屍卻抽打得更帶勁兒了。迫不得已,光著身子的俘虜們紛紛朝著中間聚集,被壓製在一個狹窄的小圈子裡。包括宋彩霞在內,大家都聰明的發現:只有圈子裡面才最安全,被竹條抽打的幾率也最低。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人們迅速朝著裡面擁擠進來。誰也不肯讓出最安全的位置,新一輪的叫罵與推搡,頓時在俘虜之間展開。

  “滾出去!這裡是我的位置。”

  “讓我進去……啊!好疼啊!快讓我進去,那些怪物在打我,它們在打我!”

  “救命!求求你讓我進去,我快要死了。”

  無論哀嚎還是慘叫,都無法改變目前的處境。凶屍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排在第二位,也就是想要跟著中年男子逃跑的俘虜身上。好幾頭凶屍圍在他的身邊, 錘棍、刀子、竹條雨點般落下。此前被錘棍砸斷的脊椎骨已經變成九十度。他的雙眼翻白,卻還沒有徹底死去,只是在中樞神經強烈無比的刺激下,被劇痛折磨得在地上扭曲、翻滾。兩隻腳不斷摩擦地面,嘴裡湧出大片帶血的泡沫,連話都說不清楚。

  鋒利長刀捅進了他的身體,胸口皮膚與肌肉都被割裂,然後翻開。地面塵土被血液浸透,沾在他的身上,甚至穿過肋骨之間的縫隙,掉進了內髒之間。粉紅色的肺泡表面沾連著黑色小石子,數量很多,光是能夠看到的就有十幾顆。心臟在收縮與膨脹的時候,總會有少許浸濕的灰塵渣子被頂出來。它們在黏糊糊的內髒之間流動,體液也因此變得肮髒。尤其是蠕動的胃部,遠遠望著,就像屠宰場裡尚未清洗,被扔在巨大鐵盆裡的豬下水。

  跟在他身後的俘虜是個女人。她雙手同樣被反綁,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什麽也沒有做,完全是被前面這個家夥連帶著,被環繞在脖子上的繩索活活勒死。

  女人的力量終究不如男人,尤其是在缺少食物的災難環境下。她根本沒有抗拒的能力,被想要逃走的前者拖拽著,無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以後,連呼救聲都無法發出,就在無助和恐懼中耗盡氧氣,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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