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楚楚聽到了士兵對著通話器的求救與哭喊。“我們遇到了伏擊,就在三號區域。求求你們救救我,不管是誰接到信號,都請你們救救我。嗚嗚……他們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不要把我扔在這兒,求求你們!”
謝坤沒有直接走出去。
他很有耐心,等待了近三分鍾,直到最後那名士兵連哭帶喊衝著通話器發泄夠了,緊繃的神經因為緊張和恐懼變得疲倦,這才從大樓底層走出來,隔著十多米遠的距離,舉槍瞄準。
這個位置與汽車殘骸之間毫無遮擋,就算是初學用槍的人也能輕輕松松射中目標。
就在扣動扳機的瞬間,士兵也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的謝坤。他很慌張,想要大聲喊叫,製止這種必然將自己殺死的行為。可是無論做什麽都晚了,脫膛而出的子彈旋轉著鑽進眉心,產生了強烈的空腔效應,堅硬的頭蓋骨被爆炸力量高高掀起,遠遠炸飛。
……
殷烈帶著一個齊裝滿員的巡邏小隊朝著事發地點跑來。
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槍聲,就像臨近下雨的時候,雲層深處的悶雷。
這聲音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其中最明顯的成分,就是死亡。
所有人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紛紛朝著槍聲響起的方向望去。
一名士兵猶豫著對殷烈說:“隊長,我們可能來晚了。”
不等殷烈回答,從街道兩邊突然釋放出極其凶猛的火力,密集彈雨從四面八方噴射過來,將這片狹窄的區域變成子彈橫飛的死亡戰場。
這是預設的戰場,也是謝坤經過計算以後,得出“增援部隊必定會從這裡經過”的結論。
猝不及防的士兵們被打得人仰馬翻。首先被瞄準的幾個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傷口在流血,浸透了軍服,乾燥的地面一片潮濕,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幾顆反步兵手雷從樓層高處扔下,在地面上彈起又滾落。它們釋放出巨大的爆炸威力,數以百計的金屬碎片朝著四面八方炸開,將整個伏擊圈籠罩在內。只有那些反應最快的士兵躲在掩體後面僥幸存活,身體卻不可避免受到了傷害。
又是一聲刺耳沉悶的槍聲,一名趴在地上自認為安全的士兵側身翻倒。他的肩膀炸開了一個洞,爆炸力量碾斷了頸骨。
殷烈發現了街道對面二樓的一名伏擊者。可是不等他舉槍瞄準,又一枚手雷已經從空中落下。迫不得已,殷烈只能縱身跳開。他的機敏靈活無法被其他人複製,站在身邊的士兵隨著被炸起的碎石飛上半空,慘叫著落下。
沒有感染體,這只是普通人策劃的攻擊。
這念頭在殷烈腦海裡之存在了不到兩秒鍾。
瞬間,他臉上的從容表情瞬間消失,變成了極度震驚的詫異。
沒有絲毫猶豫,殷烈轉身就朝著軍營方向拚死狂奔。
感知范圍內出現了一名感染體。雖然不確定對方的身份,卻充滿了陌生的氣息。那意味著來者絕對不是自己人。
無規律的變向跑是為了躲避子彈。感染體雖然強大,常規武器仍然可以對其構成傷害。殷烈不知道尚未謀面的對手到底是誰。但是可以確定,應該與此前搜索部隊在這座城市裡執行的任務脫不了關系。
殷烈沒有參與那次戰鬥————戰鬥部的人都很傲慢,不過他們也的確有這種資本。在感染體的世界裡,實力就代表一切。他們不會與其他人分享獵物,所有好處都要一個人獨吞。
殷文華對這種情況毫無辦法。他可以向戰鬥部申請援兵,卻無法直接對這些人下達命令。即便是殷連章這種較為服從命令的軍官,殷文華也只能要求對方予以配合。
畢竟,他們不屬於自己的管轄范圍。
戰鬥部的任務很多,很重,不可能專門為了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出現的未知感染體,專門在西安城內放上一個戰鬥小隊,而且長時間逗留。
殷文華只能盡可能派出自己手上能用的人:包括殷烈在內,城內新建基地還有另外五名校級軍官。
在普通人眼裡,感染體的奔跑速度簡直快得可怕。
殷烈剛衝過街道拐角,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牆壁,猛然站住。
身穿黑色戰鬥服的謝坤就站在對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二十米。他手裡端著突擊步槍,款式和口徑殷烈都很熟悉,因為自己也在用著相同的武器。
很多混亂可怕的念頭在殷烈腦子裡瘋狂閃現。
二十米……這不可能!
在這個距離,我體內的變異細胞絕對能夠產生感應效果。
為什麽我沒能發現他?
他究竟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難道,他擁有速度方面的異能?奔跑速度超過我好幾倍?
“砰!”
謝坤手中的槍響了,槍口冒著一股淡淡的青煙。子彈緊貼著殷烈頭皮呼嘯而過,雖然沒有直接命中,卻被摩擦出火辣辣的刺痛。
殷烈看懂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老老實實站在那兒別動,否則我就殺了你!
感染體什麽時候會變成這個樣子?
雖然不認識謝坤,可是他的表現令殷烈感到驚訝————感染體就應該互相為食,生物營養的誘惑力根本無法抗拒。就算寄主本體意識可以控制,卻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對變異細胞進行自控。這個人的正確行為應該是撲過來,啃斷我的喉嚨,吸乾我的血,吃掉我的肉。
他究竟在等什麽?
他為什麽不殺了我?
殷烈並不認為自己有機會逃掉。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了。他清清楚楚感應到謝坤的進化等級超過自己:對方是穩定體,非常強大,光憑拳頭就能打死自己的穩定體。
而我,只是初生體。
還是那個問題:他到底是怎麽出現的?就算是穩定體,也不可能擁有超過初生體太多的速度。除非,對方是速度型變異感染體。
這同樣還是不可能。異能產生需要各種各樣的刺激源頭。殷烈記得自己在受訓時從教官那裡聽到的話:速度型感染體的出現幾率非常小,幾乎可以不計。因此,在判斷對手,面對敵人的時候,你們用不著考慮這些,只要評判力量強弱就行。
陽光從天空中斜射下來,在高聳的樓房下面形成傾斜陰影。望著邁步朝自己緩緩走來的謝坤,殷烈臉色鐵青,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就在謝坤身後不遠,那幢高達數十層的大廈外層牆壁上,掛著一條很細的黑線。
他之前就站在樓頂,超過上百米的距離肯定超出了殷烈的感知半徑。依靠滑降設備和繩索,謝坤在短短幾秒鍾內完成了索降,封死了殷烈的去路。
殷烈發出帶有哀求的顫聲聲音:“不要……不要殺我!”
這種要求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感知半徑內出現了另外一名感染體。殷烈不知道那是何超,但他可以猜到來人與站在正前方的謝坤應該是同伴關系。
很多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瞬間得到了結論。
他想把我帶走。
他們不會在這裡進食。因為距離軍營太近了,很危險,充滿不可知的變數。感染體雖然不懼普通人,但只要增援士兵數量夠多,形成火力上的優勢,普通人同樣可以殺死感染體。
身後已經沒有任何聲息。整個增援小隊全部被殲。精密計算的伏擊就是如此。無論初中還是高中時代,所有數學老師都認為謝坤在這方面沒有天賦,屬於那種腦子很笨,極其難教的學生。他不會做多面積幾何計算,也搞不懂代數方程裡的數字關系,因為考試分數過低,大學校門也對他徹底關閉。
環境與現實從根本上改變了一個人。妻子的慘死在謝坤看來就是必報血仇。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必須強迫自己學會很多陌生的東西。
比如計算時間和距離。
比如用無比冷血的態度對付那些士兵。
比如在劉天明這個團隊首領不在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製訂出消滅西安城內所有駐軍的瘋狂計劃。
大步走到殷烈面前,強烈的生物壓製使殷烈無法產生逃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謝坤伸手抓住自己的後頸,緊接著後腦上挨了何超重重一記槍托,當場昏死過去。
伏擊小隊已經安然撤退。打掃戰場的速度很快,所有戰死士兵身上的槍支彈藥都被取走。
只要有充足的後勤支援,在城市廢墟裡潛伏作戰會變得很容易。
抓住昏過去的殷烈,謝坤一言不發坐進了越野車,何超在駕駛座上發動引擎。車子是事先藏在這個地方,上面蓋著苫布和枯樹葉,表面布滿了灰塵,不會引起注意。
完美的伏擊必須連著撤退路線和交通工具也全部考慮進去。
今天的成果不錯,抓住了殷烈這頭感染體。
今天晚上可以吃飽。
謝坤以前沒有這種強大的自我控制能力。殷烈的想法其實沒錯:感染體在發現同類的第一時間都會主動發起攻擊,然後進食。可是這種情況並不適用於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