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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體》第20節 生病的人
  頭很疼!

  走到十一號雞籠旁邊的時候,王福壽覺得腦袋疼得實在難受。他已經感覺不到癢,而是變成了極其劇烈,時隱時現的疼痛。他靠著牆壁,用力甩了甩頭,發現之前一直在抓癢的左手上全是血。可是這並不重要。在雞籠側面薄薄的合金板條表面,模糊反射出了王福壽此刻猙獰的表情。

  雞也是動物。

  對於恐懼,所有動物的本能都一樣,都會不顧一切的尖叫。

  王福壽扔掉鐵棒,雙手緊緊抓住頭髮,好像正在用韁繩努力控制著一匹野馬。他感覺自己喉嚨裡怪怪的,仿佛咽喉內部瞬間變得粗大起來。也許是腫脹,導致腫塊塞住了氣管,讓自己無法呼吸,說不出的難受。

  這種情況很多年前就存在於記憶裡。

  那還是自己的童年,得了腮腺炎……想想過去,王福壽不知怎麽的又想起了村子裡早年間死掉的一個老頭。因為缺碘,他得了大脖子病,頸部側面長出了足球大小的一個腫瘤。看上去很恐怖,連腦袋都被擠到了一遍,隻能永遠就那樣歪著。

  王福壽忽然冒出一個此前從未想過的念頭――――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水……水……”

  王福壽聽見自己嘶啞的喊叫聲。

  這是好事情,意味著咽喉中間還有縫隙,還沒有腫脹到無法呼吸的程度。他扶著牆壁,跌跌撞撞走回了養雞場辦公室。這一段路很短,大約六十多米,王福壽卻走得很是艱難,甚至要彎著腰,雙手用力撐住牆壁,或者是每一件能夠當做支持的物件。

  從飲水機裡接出一杯透明的淨水,王福壽雙手捧著杯子,湊近嘴邊,顫抖著喝了下去。水順著喉嚨往下流淌,立刻引起了一陣不適。咽喉劇烈聳動著,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嘔吐反應。一滴水也沒有喝下去,水泥地面上全是咳出來的唾液和清水。其中,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膿液與血滴。

  依然乾渴。

  但是王福壽明白,自己目前需要的不是水。

  他放下杯子,神情恍惚,動作麻木地重重跌坐在沙發上,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在混亂疼痛的腦子裡想要找到解決方法。

  毫無疑問,我病了,得盡快去醫院。

  而且,王福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病得這麽嚴重過。

  雞叫得聲音越來越大。

  水無法解渴。

  我,我需要血,需要喝血!

  一種本能的厭惡,從王福壽心裡油然而生。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究竟出了什麽事?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頭部的疼痛稍微減緩了一些,王福壽變得清醒起來。他用力扶著牆壁從沙發上站起,搖晃著身子,朝著掛在對面牆上的鏡子慢慢走去。

  他知道短暫的清醒不會維持太久。劇烈的疼痛很快又會再次襲來。王福壽想要趁著這次間隙,想要看看自己的臉,看看鏡子裡的那個人,還是不是自己。

  視線有些模糊,卻並不妨礙王福壽看到兩隻眼眶裡全是血絲。它們是如此密集,顏色紅得可怕,幾乎佔據了眼球當中所有的部分。

  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王福壽張開嘴,看到了自己的喉嚨。

  舌頭已經腫起來了,與食道連接的裡面部分體積至少增加了三倍以上。每次抬高或者轉動舌尖,都會牽扯著產生痛感。尤其是舌頭下面的部位,已經腫脹得如同一團圓球。薄薄的一叢紅膜下面都是血管,

輕輕一碰就疼得要命。  頭部舒緩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幾秒鍾後,之前那種令人發狂的劇痛再次出現。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爪子,正在狠狠撕裂著王福壽的腦袋。他慘叫著,哀嚎著,再也沒有什麽所謂的理智,完全被本能操縱。他離開房間,朝著距離最近的雞籠走去。

  籠子裡擠擠挨挨都是母雞。盡管王福壽的動作緩慢而笨拙,仍然有一隻倒霉的母雞被捏住脖子,從籠子裡拖了出來。王福壽沒有半點猶豫,把可憐的母雞腦袋與雞身掰成九十度彎折,然後低下頭用力一咬,滿嘴的雞毛,溫熱的雞血也順著破口湧進了嘴裡。

  很特別的飲料,真的很好喝。

  王福壽完全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情。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用如此野蠻的方法生吃一隻雞?

  此刻,他能夠理解的事情,就是來自於身體內部的滿足感。

  很簡單,也很直接――――當雞血順著喉嚨緩緩下咽的時候,折磨自己的頭疼症狀明顯減緩,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極其難受的乾渴。

  一隻雞沒有多少血。牙齒和舌尖觸碰到柔軟鮮嫩雞肉的時候,王福壽想也不想就張嘴咬下去,扯下一大塊,在嘴裡細細咀嚼。

  他並不排斥雞毛。盡管這東西與食物兩個字扯不上關系。但茹毛飲血並非沒有好處,那意味著能夠更有效率,在極短的時間裡,用最快的速度進食。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已經產生了對食物的挑剔法則。他們的吃法不再天然。太多的顧忌,以及衛生與熟製等等一系列限制,使他們對於“食物”兩個字的理解不再原始。

  其實很簡單:能動的,就是能吃的。

  王福壽此刻就是這麽理解。

  他足足吃了兩隻雞,才把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徹底驅逐。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雞血和雞毛,嘴角殘留著黃綠色的雞糞。柔軟的內髒非常好吃,王福壽還是頭一次發現,脆嫩的雞心和肝髒味道一流,隻是數量少了些。

  籠子裡的母雞已經不叫了。它們瑟瑟縮縮聚在一起,不住地四下張望,眼睛裡全是驚恐。

  外面下起了雨。門開著,夜風裹著雨水吹了進來,落在王福壽瘋狂滾燙的臉上。

  他忽然睜大雙眼,低頭看看腳下灑落一地的雞毛,以及少許被吃剩下的雞肉,猛然驚醒,渾身發冷。

  我,我都幹了些什麽?

  我竟然吞下了兩隻雞,兩隻活生生的雞!

  尼瑪,這都是錢啊!

  做了錯事就要盡量補救。哪怕是難以彌補,也要偽裝起來,讓表面上看起來什麽也沒有發生。清醒過來的王福壽以最快速度擦掉了血跡,扔掉了雞毛,把雞籠附近打掃得乾乾淨淨……做完這一切,他再次回到了辦公室,看著擺在桌面上那盒老婆送來的冷飯,發了好一陣子呆。

  然後,王福壽想起了昨天晚上咬傷自己的那個偷雞賊。

  ……

  劉天明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感受著透過窗簾斜射下來的陽光。

  昨晚的雨水似乎耗盡了天空中的所有雲朵,今天的陽光尤為刺眼,甚至早早就可以感覺到即將而來的酷熱。

  地板上灑落著很多被揉做一團的糖紙,桌子上的一袋“徐福記”大部分已經空了。劉天明隨手拿起一塊剩下的水果糖,剝掉糖紙,塞進嘴裡。

  吃糖,這是一種欲望,而不是想法或者念頭。

  從冰箱裡取出一瓶頭孢曲松鈉,兌入氯化鈉和葡萄糖注射液,還有事先準備好的鹽酸利多卡因,均勻搖晃之後,劉天明把這些混合藥液抽入針管,將針頭扎進自己的手腕,右手控制著注射器,把全部藥液緩緩注入體內。

  這種程度的頭孢曲松鈉,已經是正常成年人的三倍。劉天明之前就測試過,即便是這種高濃度的抗生素,自己也完全可以承受。

  頭部,隱隱有些疼痛。

  這種情況好幾天以前就出現了。劉天明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頭疼的原因很多,而且自己疼痛的程度也不明顯,再加上時間不持久, 自然也就不會加以重視。

  洗漱過後,就準備出門上班了。

  早餐該吃什麽,是個令劉天明覺得困擾的問題。嗯……小區與公共汽車站之間有個新開的包子鋪,聽說那裡的糖三角很不錯。

  下樓的時候,劉天明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連接網絡,打開新聞界面。

  很多人都有看新聞的習慣,劉天明也不例外。

  網絡頁面上的各種標題很多。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打架鬥毆導致受傷的新聞數量要比平時多了不少。

  “一男子咬傷鄰居多人,警方疑為狂犬病患者。”

  “年輕女子鬧市突然揮刀行凶,被控制後胡言亂語,神志不清。”

  “敬老院多位老人高空墜樓,警方調查後稱之前曾有打鬥行為。請持續關注《早間新聞播報》”

  ……

  早高峰的街道非常擁擠。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密集的人群和車流。每當這種時候,電動車騎行者就會異口同聲指責汽車數量太多佔據了馬路空間,坐在駕駛室裡的人也會口沫四濺連聲怒罵,說是騎電動車的人胡亂衝撞不遵守交通規則。叫嚷聲很快升級為怒吼,各種肮髒不堪的字句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每個人都習慣於衝著對方女性家屬進行問候,然後衝突迅速分裂為財富收入不同階層之間的尖銳對立。

  “憨雜種!開車了不起該?挨老子下來,看老子整死你!”

  “你大口馬牙些哪樣?叫哪樣雞粑?騎的一張爛電動車稀奇個狗屁。信不信老子幾捆鈔票砸過克,分分鍾要你呢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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