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中只剩下最後一條觸手。
他想也不想,轉身就逃。
開什麽玩笑,繼續留在這裡,只能是死路一條。這些家夥實在太強悍了。尤其是那個手裡持刀的年輕人,那種鬼魅般的速度根本無法捕捉。
“站住!不要走!”
劉天明怒吼著,提起刀子對著方文中後背用力插下去。他聽見了身後傳來的風聲,慌慌張張側身避開,卻沒想到劉天明的攻擊目標根本不是身體,而是朝著右臂,也就是最後剩下的一條觸手劈砍下去。
方文中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他的眼睛一片通紅,恐懼和憤怒促使著血液流動速度不斷加快。重心偏移使他巨大的身體後仰著倒下,酸性體液從傷口裡不斷流出,在地面上發出“哧哧”的腐蝕聲。他大聲慘叫著,身子在地上痛苦翻滾,身體裡的器官正在迅速失去各種機能。
劉天明轉身跑到廖秋身邊,發現他還有呼吸,只是身體滾燙,溫度高得嚇人。劉天明想要從地上抱起廖秋,卻發現從右臂前端生長出來的這把刀子實在礙事。就在他腦子剛剛產生煩惱念頭的時候,劉天明發現刀刃在急劇收縮。不到三秒鍾,已經從自己的掌心裡徹底消失。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放下廖秋,朝著遠處奄奄一息的羅寬跑去。
他的情況很嚴重。劇烈的變化,使身體皮膚和肌肉脫離了原位。那種完全以蠻力的撕扯破壞了血管和神經。羅寬渾身上下都是血,褲子被浸透,身上和地上都被染紅。楊慶國抱著他,手腳一直在發抖,眼睛裡全是難以置信的驚恐目光。
這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概念認知,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圍。
“把他給我!”
劉天明用命令式的口吻對楊慶國說著,抓住羅寬的胳膊,將他一把拖了過來。
他知道羅寬現在最需要什麽。
雖然不明白羅寬為什麽會擁有那種類似榴彈炮一般的遠程攻擊技能,但是劉天明知道,羅寬和廖秋一樣,只是注射過自己的血,還有免疫藥劑。這兩種東西應該是導致他們成為變異感染體的主要因素。可是不管怎麽樣,羅寬沒有吸收過足夠的生物營養。雖然他一直按照自己的要求,從行屍後腦獲得那種紅色斑塊,可是服用量最多也就是一百粒左右。距離一個卡勒爾的基礎標準,還差得很遠。
羅寬應該是提前激發出身體內部潛藏的生物異能。就像人類在遭遇危險的時候,無意中刺激產生強大的力量。然而,這樣做非常危險。劉天明不知道變異感染體與人類之間是否存在著差異,可是他很清楚:羅寬現在迫切需要進食。如果再不補充生物營養,他會就這樣虛脫而死。
這是細胞告訴他的!
“黃河,過來幫我一下!”
劉天明大聲叫過站在旁邊發呆的黃河。他知道黃河為什麽會站在那裡沒有動作。這家夥同樣也被方文中體內散發出來的生物營養氣息所吸引。說實話,劉天明自己現在也覺得饑餓難耐,他一直死死壓製著進食的欲望。方文中的生物營養必須留下來,必須留給羅寬。
變異的巨型怪物還在地上來回扭動。他的雙眼暴凸,已經失去了自主能力,完全憑借著神經反射在扭曲身體。劉天明與黃河抱著羅寬來到近處,羅寬的身體仿佛恢復了一些力氣。不用劉天明催促,他眼眸深處再次釋放出那種懾人的紅光,張開雙臂,死死摟住方文中的喉嚨,張開嘴,朝著對方最為脆弱的脖頸中間狠狠咬下。
黃河停下腳步,臉上全是焦躁與狂熱。
他被羅寬的動作煎熬得難以忍受。劉天明看出了黃河的問題,他伸手抓住黃河的肩膀,想要讓他安靜下來,卻被黃河猛然將胳膊一甩,口中發出凶狠猙獰的咆哮。
“走開!我不想呆在這兒,讓我走!”
他的咆哮聲如同雷鳴,黃河轉身朝著黑暗深處大步走去。腳步沉穩,速度飛快。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狂熱與力量。
黃河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再不離開這個地方,他會被身體裡那些饑餓的細胞活活逼瘋。
眼前明擺著就有食物,卻必須眼睜睜看著另外一個人吃。
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刑罰,無比難受的折磨。
廖秋也爬了過來,他從另外一個方向撲上了方位中的肩膀,用力撕咬著他的身體。
羅寬大口吞咽著熱血,用猙獰的目光看著廖秋,狠狠踹了他一腳。
廖秋根本沒有懼怕或者想要讓開的意思。他同樣在狂飲鮮血,反手給了羅寬臉上一拳。
劉天明在旁邊看的心旌動彈,難以自持。他拚命遏製著想要撲過去幹掉羅寬和廖秋,然後自己獨佔方文中體內生物營養的衝動,非常艱難地轉過身,卻看見鄭小月從汽車殘骸後面站起,朝著這邊搖搖晃晃走過來。
“我要……我也要吃……”
月亮從黑暗天幕中透出了頭,清亮的月色灑下來,照亮了鄭小月那張饑餓無比的臉。
她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著,嘴裡不停地自言自語:“我餓……別攔著我……我要吃……再擋著我就殺了你……”
劉天明根本無法阻止他們。
她帶著風一般的速度從劉天明身邊衝過,在血肉盛宴中佔據了最後一個位置。盡管分到的生物營養數量很少,只是殘羹剩飯,鄭小月卻吃得非常滿足。
遠處傳來不間斷的槍聲。
那應該是黃河在打獵。
行屍後腦那點紅色斑塊蘊含的生物營養雖然不夠塞牙縫,卻是變異感染體眼中珍貴無比的食物。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就算沒有別人口中的山珍海味,我自己至少也要有一個玉米面窩窩頭。
迎面吹向劉天明的夜風中,帶有一股淡淡的寒氣。
他的心底泛起一絲苦澀的笑。
我們究竟是人類?還是怪物?
秦麗的屍體被“馬自達”轎車壓在下面,頭部肯定已經碎了。從汽車地步流淌出來的紅色血水裡混合著一抹白色。
那是她的腦漿。
方文中的脖子被咬斷了。站在幾十米遠的位置,劉天明清楚地聽見羅寬“稀裡呼嚕”大口吞咽血肉的動靜。盡管背對著他們,劉天明同樣可以“看見”廖秋挖出了方文中的心臟,塞進嘴裡大口咀嚼。鄭小月的吃相最為文雅。她費了不少力氣,想要把方文中的頭蓋骨撬開。然而,那個家夥的皮膚韌度實在太高,鄭小月只能放棄了這種作法。
她挖掉了方文中的一隻眼睛,施展冰凍技能,利用方文中的血,凝成一根顏色鮮紅的管子。鄭小月急不可待的把管口用力插進方文中掏空的眼窩,趴在他的身上,沒命地大口吮吸腦漿。
三名感染體進食的聲音不大。他們已經從最初的饑餓狀態漸漸變得滿足。不是因為吃飽,而是因為得到了食物。就像被饑荒逼迫著流離失所的難民,只要一碗簡單的薄粥就能讓他們安定下來。雖然這種安定不可能持續太久,可是就目前來說,只要來自身體裡最瘋狂的催促與爭奪能夠平息下來,他們也就重新恢復了理智。
這是一個安靜的,幾乎完全被死亡佔據的世界。
溫熱的血正沿著地面溝槽無聲流淌著,在坑窪和低處悄然匯聚成流。秦麗的兩隻腳早已不再抽搐,褲管下面露出兩截很白的皮膚。
劉天明走到秦原身邊。
胸口被觸手抽開一條觸目驚心的裂縫。這個傷口足以致命。肋骨足足斷了四根,心臟中間插著好幾片碎裂的白骨。他的表情充滿憤怒,臉上扭曲的肌肉詮釋著什麽叫做憤怒。秦原雙臂保持著隨時準備攻擊的狀態,高大健美的身軀卻變得松軟無力。他張著嘴,仿佛想要發出咆哮,眼睛卻失去了光彩,瞳孔已經放大。
他死了。
齊元昌帶著張偉利和周元從樓頂跑下來,站在那裡,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盡管已經見慣了死亡,也看過太多悲慘的生死,他們還是被殘酷血腥的這一幕所震撼。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了免疫藥劑的重要性。尤其是齊元昌,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免疫藥劑。如果可以的話,自己寧願放棄一切,用來換取。
那種藥劑賦予使用者的能力,不僅僅只是免疫這麽簡單。看看這個血肉模糊的戰場吧!參與了戰鬥,並且能夠活下來的人,全部都是注射過藥劑的免疫者。尤其是羅寬,當他變異的時候,齊元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已經脫離了人類的范疇,根本就是一門安裝在羅寬體內,隨時可以使用的大口徑榴彈炮。
在這個團隊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按照劉天明此前的安排,如果遇到突發情況,齊元昌、張偉利和周元的戰鬥位置就是樓頂天台。他們只有在那裡才能真正得到安全,可以從上方進行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