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血噴濺出來,周圍沾染著泥漿的野草都被染紅。變異生物嘴裡發出驚恐無比的“嗚嗚”聲,被死死壓合在一起的嘴唇不斷噴出血沫。脖頸上的開口太大了,當場斷開,各種肮髒的液體隨著空氣一起噴湧出來。它的身體一直在顫抖,然後癱軟在那個年輕人手邊。
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讓曹新能無法理解的動作————刀刃插進變異生物頭部,撬開頭蓋骨,從粉紅色的腦漿後面挖出一點,裝進了小藥瓶。
握住年輕人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曹新能從泥漿裡狼狽地站起來,懷著感激和驚訝問道:“你們是誰?”
他不是一個人。
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正朝這邊跑過來。
見鬼,這麽冷的天,她竟然穿著黑色皮短褲,下面只是一條很薄棕色棉質的褲襪。上身到是穿著一件無袖牛仔布料馬甲,裡面卻是絲質吊帶衫。
難道她不冷嗎?
“我叫劉天明。”
年輕人上下打量著頭髮蓬亂,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曹新能,反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兒?”
這問題很容易理解。附近沒有村鎮,也沒有城市,到處都是荒野。一個人推著自行車,還帶著槍在野地裡遊蕩,本身就值得注意。
“我是那邊鐵礦上的工人。”
曹新能喘了口氣,側過身子,朝著遠處隱沒在雨水深處灰蒙蒙的山脈指去:“礦上突然冒出了很多吃人的怪物,我們一路逃出來。本來有條土路,可那邊到處都是人。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有些人走著走著就突然變了。很亂,還有人趁機搶東西。跟著我們一起逃出來的好幾個兄弟都被咬死,實在是沒辦法,我們只能離開大路,另找地方。”
鄭小月已經跑到近處。她撐開手裡的雨傘,給劉天明和曹新能罩住。傘雖然大,卻不可能把三個人都擋在裡面。她的整個後背濕了,雨水順著光滑的布料滑落下來。
劉天明把傘朝著鄭小月那邊挪了一下,目光沒有從曹新能身上移開,疑惑地問:“你們?”
曹新能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鄭小月,連連點頭:“我們還有三個人,就在前面不遠。”
劉天明眼睛裡閃過一絲警惕:“都是你的家人?”
曹新能搖搖頭:“是礦上的工友。還有一個女的,在礦上給我們做飯。逃出來的時候顧不上那麽多,只要能活著就行。”
停頓了一下,曹新能猶豫著問:“那個……你們有吃的嗎?或者,有沒有打火機?”
劉天明和鄭小月都沒有說話,不約而同看著他。
曹新能的態度和語調都很誠懇:“我們那邊有個人病了,病得很厲害,一直在咳嗽。我們的食物都吃光了,沒辦法生火。我得想辦法救救他。”
看到對方沒有動靜,曹新能咬了咬牙,把挎在胸前的八一杠步槍遞了過去:“這樣吧!我也不白拿你們的東西。這把槍還有四顆子彈,我跟你們換,行嗎?”
劉天明平靜地注視著他:“你們有多少槍和子彈?可以的話,我想多換點兒。”
曹新能臉上露出尷尬的苦笑:“還有一支手槍,子彈也只有六發。不過,那是老李的東西。這支槍給了你,我就真的是什麽也沒有了。”
鄭小月在旁邊好奇的問:“那你還要換?”
曹新能深深吸了口氣,悶著頭說:“總不能看著別人活活病死,什麽也不做吧!”
劉天明覺得身體裡某種柔軟的東西被這句話觸動了一下。他考慮了幾秒鍾,點點頭:“我跟你過去看看,先看看再說。”
……
曹新能推著沾滿泥漿的自行車走在前面,劉天明在旁邊緩步而行,鄭小月避開那些被雨水填滿的車轍印痕,在草叢間蹦跳著前進。
一路上走過來,劉天明從曹新能口中了解到不少情況。
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小鐵礦。當然,不是那種黑心礦主私挖濫采的地方,只是采掘規模較小的礦點。礦上的人不多,還不到兩百。機械化程度不高,只是因為礦層距離地面較近,礦石挖掘也比較方便。
曹新能文化程度不高,吃力氣飯的人其實也不需要認識太多文字。能寫自己的姓名,知道每個月該拿多少工資,認識鈔票上那些數字的大小,也就夠了。
“莫名其妙就出現了那些妖怪,真不知道究竟是從那裡躥出來的。”
“開始的時候,它們還不回跑,走得很慢。現在已經可以追上來。剛才要不是你們,我今天恐怕也活不了。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好好謝謝你們。”
他一路上都在說話,嘴裡呼出的溫度凝成了霧氣。劉天明默默地聽著,一聲不吭。鄭小月倒是比較活潑,不停的提著各種問題。在這個過程中,曹新能一直沒有注意到,他們總是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迅速交換著眼色。
郭勇志實在給劉天明留下了太過深刻的教訓。
他現在不是什麽人都能收留,也不是隨隨便便任何人都能納入團隊。
曹新能這個人給劉天明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尤其是他願意拿槍換食物說的那番話,更是迅速提升著他在劉天明心目中的分數。
在這種時候放棄武器,只為了別人換取食物,真不知道應該說曹新能傻?還是應該說他過於淳樸?
大概是曹新能這個在礦上一直擔任班長的人形成了習慣,覺得照料工友是一種職責。他其實沒想那麽多,想到什麽就直接做了。
在劉天明的目光示意下,鄭小月從背包裡拿出一根火腿腸,遞給曹新能。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曹新能覺得一陣驚喜。
“哎呀!太謝謝了。實在太謝謝了。”
他眼睛裡閃著饑餓的光,劉天明和鄭小月都看到他的喉結在上下聳動,明顯是在吞咽口水。曹新能把香腸緊緊抓在手裡,激動的身體都在顫抖。他一個勁兒的道謝,卻沒有撕開包裝,而是拚命控制住想要把食物吃下去的強烈欲望。
劉天明看了他一眼:“老曹,你不餓嗎?”
曹新能下意識的想要回答“餓”這個詞。話到嘴邊,又忍住了。他依依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火腿腸紅塑料包裝上那頭金黃色的卡通獅子,咽著口水,帶著英雄就義般的堅決和凜然,把香腸裝進了衣服口袋。
“還是留給陳卓吧!他要是再不吃東西,恐怕就撐不下去了。”
劉天明和鄭小月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睛裡都看到了驚訝的目光。
鄭小月的背包裡當然不可能隻裝著一根火腿腸。
曹新能之前就說過:現在很亂,很難搞到食物。
劉天明也不是無論見了誰都會主動走過去分發食物的白癡。要不是因為聽見槍聲,他也不會跑過來從行屍手中救出曹新能。何況,這個憨厚老實的礦工給人感覺很不錯。他至少沒有偷奸耍滑,想要用不值錢的破爛從自己手裡換吃的。
看得出來,曹新能顯然是餓了很久。
一天?
還是兩天?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忍得住,沒有把鄭小月遞過去的火腿腸一口吞下去。
這家夥真的很有意思。
不管怎麽樣,先跟著他過去看看再說。如果這些人品質還算可以,劉天明會非常歡迎他們加入自己的團隊。
……
這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紅色泥土被雨水浸透,在低窪的地方聚集起來,就像摻雜了太多垃圾的血。到處都是石頭,它們露出土壤的部分不多,最高也就是半米左右。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個荒野。
這種特殊地形環境不利於植物生長。除了低矮的灌木和雜草,看不到任何高大喬木的影子。即便是那些石頭,也有很大一部分深深埋在地下。你根本不可能用手把它們挖出,或者撿起。它們的形狀千奇百怪,表面留有清晰的溶蝕痕跡。如果沒有零零散散叢生在縫隙和泥土之間的野草,你一定會認為這裡不是什麽荒野,而是某個廢棄已久的礦石熔渣場。
一幢孤零零的石頭房子矗立在山坡上。那應該是牧羊人給自己搭建的臨時休息場所。山羊不會挑食,它們依靠岩石縫隙裡生長出來的少許植物就能存活,並且長出滿身的肥肉。曹新能一直想嘗試著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到落單的羊,卻一無所獲。他甚至有些羨慕那些傻乎乎的動物:如果自己可以像它們一樣改換食譜,也就不會被饑餓所困擾。
說是房子,其實就是一個簡陋的窩棚。
一個身材豐滿的中年婦女坐在窩棚門口。
她穿著一件藍布工裝服,寬大的尺碼表明這件衣服顯然不是她的。黑色的褲子上全是泥,黑色布鞋也髒得不成樣子。她其實不胖,只是被過於寬大的衣服遮住了腰部,肥大的臀部和使身體上下看來顯得很粗。這大概是最符合老一輩人審美觀點的外表:屁股大意味著好生養,豐滿意味著奶水很多,生下來的娃娃可以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