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光從玻璃外投進來,在便利店裡拖出斑駁的光影,汪哲咬著半塊巧克力,目送婦人和小男孩離開。
“記仇的小鬼都走了,你還不走。”
“誒,什麽情況,她怎麽不理我?”
“剛才那篇報道你沒看完,看完就明白她為什麽不理你了。”扔掉巧克力的包裝袋,汪哲把拖把在桶裡涮了幾下,水花四濺。
王小亞感覺有點不對勁,跑到電腦面前,夏冬青瞪了汪哲一眼,汪哲無辜的聳聳肩,朝王小亞喊了一句。
“看了不要大喊大叫。”
“你以為我是你,膽小鬼!我才不......”王小亞的聲音戛然而止,渾身上下一陣冰涼,她呆呆看著屏幕上,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女人。
“你自己說的,不許叫啊。”旁邊輕飄飄的一句話,成功壓下了王小亞的尖叫聲,同時也轉移了這丫頭的視線。
“我......我已經......你......你怎麽看見的我!”
“這就不用你管了,你現在知道死的不是豆豆,這就夠了,今天是你的頭七,回家再看最後一眼吧。”
夏冬抬頭看了一眼,他總感覺此刻的汪哲有些不一樣。
“我不回去,找不著!”
“只要你想回,就沒有找不著的,而且我會幫你。”
“不需要你幫,我就是找不到,我沒有家,我也不想有家!”
沒有家。
不想有家。
有人卻有家不能回......
汪哲輕輕擺動頭,滾燙的血液在他皮膚下流動著,他攥住王小亞的衣領,扯到面前,看著她,看著這個雖然已經死了,但卻有資格回家的人!
“冷靜點!”夏冬青死死的拉住汪哲。
“對不起......”
王小亞怔住了,她看著這個攥住她衣領,卻在道歉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和家裡有什麽誤會,但有些人,他們有家不能回;他們注定欠了一些人一輩子的溫柔;他們無法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他們沒有資格享受所謂家的溫暖。”
“我曾經很討厭那個地方,我想逃離,我想要逃開。但當我真正離開,甚至再也回不去的時候。我問自己,你還厭惡那個地方嗎?心裡的答案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
“我好想,我真的好想,我寧願天天在那個地方痛苦,和用血緣綁在一起的人——永生永世的互相折磨,也不要一個人!”
“我不想再一個人,我不想到哪都不能停留!”
“我想要留下來,我想要留下來!”
王小亞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就那麽近,她親眼看著一個認識不到三個小時的男人,雙眼布滿了血絲,和那種極致的渴望。
緩緩放開王小亞,汪哲靠在貨架上,紅光透過玻璃,映在他的臉上,夏冬青拍了拍汪哲的肩膀。
對於一個有家不能回,並且隨時都會消失的人來說,你能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嗎?
不能。
微微出了口氣,汪哲靠在貨架上,輕聲道:“對不起。”
“道歉就不用第二遍了,我理解你,不過請我吃飯還是要的。”出乎夏冬青的意料,王小亞格外的灑脫,她沒有絲毫尷尬或生氣。
“我現在去買,回來燒給你。”
“等會兒!”王小亞拉住汪哲,她忍不住笑了:“好了,和你開玩笑的,我都是鬼了,吃什麽,還捎給我,你用順豐都捎不給我。
” “我......”
汪哲剛想解釋是燒不是‘捎’,王小亞已經走遠了,她背著書包,奶白色點綴著黑色斑駁的長裙,在地上劃過。
“其實......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只是......”
“我根本不知道哪一個才算是我的家。”
“在我八歲那年,她們就離婚了,我媽不顧一切代價,獲得了撫養權,之後,她就不允許我見我爸爸。”
“可她哪有時間管我,天天做生意,就把我放到親戚家,我今兒在這呆半年,明兒在那再呆半年。”
“終於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偷跑了出來,我想著就算死,也不要再回到那樣一個地方,就在那天晚上,在我走投無路,咬著牙選擇死亡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混蛋。”
她在貨架裡穿行,忍不住笑了,似乎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一頭撞向牆壁,那個混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我竟然一頭撞在了他肚子上,那個混蛋一陣齜牙咧嘴,真是太好笑了。”
王小亞自顧自的說著,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回憶裡,夏冬青則是一臉古怪的盯著汪哲,他從剛才開始就覺得有些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當年汪哲從外面偷溜回來,給他講的故事嗎。
夏冬青都聽出來了,汪哲自然也聽出來了,他嘴角一陣抽搐,他怎麽也沒想到王小亞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這也太巧了。
怪不得當初那丫頭大晚上的不回家,還玩寧死不屈,要不是他出現的及時,恐怕早提前多少年變鬼了。
“後來我們在遊樂園弄得雞飛狗跳,那混蛋竟然恐高,不過他還是一個個的陪我玩了,他真的很溫柔。”
溫柔你大爺,明明是你強迫我,汪哲翻著白眼,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夜晚,腿都是飄的,他當時還吐槽為什麽沒有旋轉木馬。
“後來他走了,連名字都沒有留給我,走之前......”王小亞臉上露出一絲紅暈,剛要說什麽,汪哲拚命的咳了起來,好像突然之間得了肺炎一樣。
“小氣鬼,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嗓子有點癢,你也說的差不多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不管有多大的誤會,你都已經死了,一切也該煙消雲散了。”
“嗯。”
王小亞點點頭,汪哲悄然松了口氣,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王小亞接下來要說什麽了,被一個小女孩強吻了,這事萬一被夏冬青知道了,他以後還要不要臉了,到時候連泡麵都不好意思搶了。
好在王小亞成功的被忽悠住了,夏冬青雖然覺得古怪,不過他當初已經聽過這個故事,也就沒什麽興趣了。
畢竟不是什麽故事,都能百讀不厭的。
“不過在回家之前,我還有個願望,你能不能幫幫我。”王小亞噘著嘴,可憐兮兮的看著汪哲,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哭的樣子。
“好了好了,你說吧。”
“我想再見一眼那個混蛋。”
“咳——咳咳!”
“你怎麽了,嗓子不舒服?”
“沒事。”汪哲咳了兩下,不著痕跡的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要找那個......人了。”
“也不是突然了,其實我這些年一直都有找,甚至連他當時說的那什麽柯南漫畫,我都去找了......”
汪哲心一提,可王小亞下一句,讓他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來氣。
“可我找了好久,根本沒找到那什麽漫畫,果然那混蛋當時是吹牛的,那不靠譜的家夥,怎麽可能會畫漫畫,我竟然還相信了。”
汪哲臉色有點糾結,看來柯南漫畫沒火是件好事......不過這好事,怎麽這麽別扭,忽然間他感受到一股殺氣。
原來這混蛋當初讓我畫漫畫,就是為了在小姑娘面前出風頭!
夏冬青差點氣炸了肺,他嘴一張,就要把汪哲就是當年那個混蛋說出來,汪哲手疾眼快,撲過去,死死的捂住夏冬青的嘴。
“老兄, 冷靜啊,這丫頭死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你忍心讓她高興一下,然後馬上接受一個巨大的落差嗎,這種落差會害死人的!”
汪哲壓低聲音,在夏冬青耳邊說道,不過姿勢就有點......
王小亞一臉目瞪口呆,她眼睜睜的看著汪哲推倒夏冬青,她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心跳的快速無比。
這和是不是腐女沒關系,就和男人看到兩個女人親熱就激動,女人也是一樣的。
“好,你先起來。”
“你是不是真的不說了。”
“你妹的,先起來行不行,你後面那丫頭眼睛已經冒綠光了!”夏冬青忽然爆發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掀起汪哲。
“咳......”
王小亞自然聽到了夏冬青最後一句,她臉有點紅,裝模作樣的四處打量,汪哲看在眼中,心頭一寒,媽呀......果然十個女人,九個腐,太可怕了。
“行了行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家,至於見你小情人的事情,就別想了,人海茫茫,鬼知道去哪找。”
“鬼也不知道。”王小亞弱弱的道。
汪哲:“......”
“行了,廢話不說了,我馬上送你回家,然後你給我乖乖的去投......”
話還沒說完,店裡一陣陰風,門忽然被推開,一個渾身黑色的男人走進來,自來熟的開了瓶飲料,徑直走進櫃台裡。
“哎,你等等......”夏冬青趕緊攔住,汪哲握著王小亞的手,愣愣的看著男人走過他的面前,眉心一陣刺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