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叫做‘打蛇打七寸吧?”胡宗憲饒有興趣打?”
"左手持著大棒, 右手拿著鮮花。”沈默笑道。
"大棒是打, 鮮花呢, 是什麽?”胡宗憲問道。
"招撫。”沈默目不轉瞬道。
"招撫?”一聽到這兩個字, 胡宗憲敏感地蹙起眉頭:"招撫倭寇?大大不妥……這可是皇上十分痛恨之舉啊!老弟切莫捋這個虎須, 否則老虎可是要吃人的。
”說著連連搖頭道:"就算沒人怪罪, 可那些倭寇頭子一個比一個凶狠殘暴, 一個比一個狡黠奸詐, 便是今日招撫, 明天又會複反, 招之何用?撫之何益?”
沈默搖頭道:"中丞大人誤解啦, 我當然知道這些人言而無信, 但
我的策略有十六個字:‘名為招撫, 實為誘捕;分化瓦解, 進而剿殺。”
胡宗憲略一沉吟, 心裡豁然明亮道:"明修棧道, 暗渡陳倉?”
"正是!”沈默沉聲道:‘眼下敵強我弱, 要想徹底平定倭患, 就得用這種手段, 只要能勾動其中幾個, 便可或施離間之計, 使其互相猜疑傾軋, 自相殘殺, 或用懷柔之計誘其上岸投誠, 那時我為刀俎, 彼為魚肉, 看他還怎麽囂張!”
胡宗憲沉吟半晌。卻仍覺不甚樂觀道:"想法是妙啊。可王直徐海等輩本就是狡黠之徒。滑不溜手。又處在得意猖狂之時。恨不能立時奪佔杭州。北下金陵。佔領半壁江山。稱王稱霸。豈能輕易受我等誘惑?萬一不成還落個通倭地罪名。豈非狐狸沒逮著。反惹一身騷?”
他還向沈默舉例道:"招安這一手。並不像拙言你想象地那麽好用。數年前在北疆對付蒙古人。兩年前在湖廣對付苗民起事。官府都嘗試過。但沒有什麽效果。”
沈默笑道:"中丞大人過慮了。那些倭寇與苗民還有蒙古人。有本質上地差別。”
"什麽差別?”
"苗民是官逼民反。對官府懷著仇恨;蒙古人是非我族類。根本不買朝廷地帳。所以招安都不靈光。”沈默自信笑道:"但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一招對付那些倭寇頭子。一準好用。”
"何以見得?”胡宗憲抿一口酒。輕聲問道。
"在下用了大量的時間, 研究了倭寇頭子的出身, 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沈默也不賣關子, 直接道:"都是清一色地海商出身。”
"沒錯, 這不難理解, ”胡宗憲點頭道:"倭寇中強者為尊, 那些有強大船隊的富有船主, 便可以獲得領導地位, 成為眾多小勢力依附的對象。”
"中丞說得對。”沈默沉聲道:"這些人其實跟朝廷既沒有殺父之仇, 也沒有奪妻之恨, 純粹是因為發現搶劫比走私更賺錢, 這才開始改行或兼職當倭寇的。”
徐渭接過話頭道:"但即使成了倭寇頭子, 這些人還是帶著商人的習氣……重利輕義, 一切都可以談, 就看能不能出得起價錢了。”說著揮揮手, 很肯定的結論下道:"這是本性使然, 永遠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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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憲承認這法子很誘人, 但這倆人光在那描繪美好願景、就是不拿出點真東西, 這讓他心裡依舊沒底, 便乾笑一聲道:"挺好, 挺好。”
沈默和徐渭不禁暗自凜然, 心說怎麽碰上這麽個不見兔子不撒鷹地主?他倆之所以光講方法不說細節, 就是擔心胡宗憲覺著倆人沒了利用價值, 關鍵時刻不肯下死力保沈默。
現在人家在給暗示了:若不拿出點真東西, 那咱就敷衍敷衍, 各自回去困覺吧……兩人暗暗交換下眼色, 還是由沈默解說道:"在學生看來, 談判的時機已經成熟, 先看徐海這邊……原本是由他和另外兩大匪首陳東、葉麻三股勢力合流而成, 因為徐海的實力最強, 所以他當了龍頭。但王江涇一戰後, 陳東被俘, 徐海也實力大減, 而葉麻因為留守, 反而安然無恙, 中丞大人您看, 他們會發生什麽問題呢?”
胡宗憲聽出了其中三味, 連連頷首道:"這一群烏合之眾, 各個自私自利, 肯定各打各地算盤……我聽說他們在海島上各有自己的領民和奴隸。現在徐海和葉麻兩個, 八成已經為爭奪陳東的地盤, 打得頭破血流了。”
"大人英明。”沈默點頭笑道:"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更何況這些兼具強盜與商人性格地倭寇, 更容易頭腦發昏, 扯破面皮。豈不正是我們乘虛而入的絕妙時機?”
"說得好啊!”胡宗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撫掌笑道
實是個好主意, 值得浮一大白!”便為沈默斟滿酒, 飲而盡。他雖是文官, 但陰差陽錯,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軍旅中度過, 所以酒量很好, 人也很豪爽。
沈默不禁暗暗埋怨徐渭道:‘拿這麽大的碗盛酒, 不是想害死我嗎?他酒量平平, 可不敢這麽喝。
好在胡宗憲已經滿腦子都是招安之計, 根本顧不上這些枝節末梢, 只聽他滿臉興奮地問道:"你準備派誰去, 又怎麽說服他們?”
沈默心說:‘要是連這個都告訴你, 老子還混個毛嗎?但也不能一點風聲都不漏, 不然就如‘錦衣夜行, 一身光采沒人見, 也就得不到胡宗憲的支持了。可是又不能和盤托出, 至少要隱瞞他準備用的兩個人的名字。
但胡宗憲可以算是天底下最難對付的一類人了, 待沈默用含糊的稱呼將自己地計劃說完之後, 他立即追問道:"是什麽人肯如此為朝廷出力?”
見胡宗憲詢問的神色十分凜然, 沈默心說, 倘或執意不肯透露, 他必然不悅——現在正準備靠他來防備嚴黨呢, 可不能這麽得罪了, 不然到頭來是自己吃虧, 沒什麽好處……但也不能信口胡咧咧, 否則將來事情穿幫, 胡宗憲還是會惱自己, 反而不智。
好在胡宗憲厲害, 他也不是省油地燈, 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男的叫梁汝元, 女地叫王翠雲, 是兩口子。”心中歡喜道:‘二位哥嫂果然有先見之明, 竟然都有犄角的曾用名。
胡宗憲十分感動道:"這對伉儷設計為國, 真乃義士也!”說著便得寸進尺道:"他們現在哪裡, 快快引薦給我, 本官要好好地褒獎一番。”
‘這真是與虎謀皮啊!沈默和徐渭心中同時浮起一句話道。‘恐怕見了就會把咱哥們一腳蹬開。
徐渭便冷笑道:"做臥底的從來最怕見光, 倭寇又耳目眾多, 萬一讓他們發現, 這兩個人居然在投奔他們之前, 先去見了朝廷官員。等著這兩口子的是什麽, 胡公不會不知道吧?”
胡宗憲就吃徐渭這套, 聞言訕訕笑道:"是我考慮不周啊……”
沈默又笑著將口子徹底堵死道:"這兩口子說了, 他們都是深受倭寇之害, 與倭寇勢不兩立的, 所以才願意深入虎穴, 為朝廷策反倭酋。不過縱有此心, 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完成的。
所以此去沒有別的要求, 只求我們能為其保守秘密,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怕的是徒勞無功, 反受其害。所以他們說:‘即使不給記功, 也請大人為我們保守秘密。”
說著一攤雙手, 滿臉無奈道:"下官是發了毒誓的……既然大人真想見見, 那下官就豁著腸穿肚爛, 天打雷劈, 給您引見一下吧。”
他都這麽說了, 胡宗憲隻好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 還是不要讓他們露面了。”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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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會, 稍微消化一下, 胡宗憲又問道:"那王直呢?他可是倭寇公認的魁首, 老奸巨猾, 實力異常強大, 拙言準備怎麽對付他呢?”說著不好意思笑道:"別怪我問得太細, 我還得去說服上面啊。”這事兒沒有趙文華的支持, 和嚴閣老的首肯, 根本別想做。
沈默苦笑道:"飯口一口的吃, 對於這位老船主, 我只有一個思路, 但在沒有找到突破口之前, 不說也罷。”
能有剿滅極端殘忍、極端囂張的徐海部的辦法, 胡宗憲覺著已經可以向趙侍郎交代了, 便點頭道:"等你有辦法了, 隨時告訴我。”
"一定。”沈默笑道, 頓一下又道:"不會讓大人等太久的。”
胡宗憲感覺已經不虛此行了, 心情格外舒暢, 向兩人又敬一圈酒道:"記得你們說, 一共有三個問題要解決, 現在說了兩個, 不妨讓我猜猜最後一個是什麽。”
見兩人點頭, 他便笑眯眯道:"第三個是我們的軍隊對敵人的威懾太弱, 這才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對不對?”見他倆又點頭, 胡宗憲呵呵笑道:"不知二位有何良策?”
"三策。”徐渭道:"留住狼土兵, 抓緊練新軍, 盡力建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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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今天就到這吧, 雖然效果不怎地, 但還是要喊一喊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