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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輛車。可有三十口子人, 三尺跟那車老板一打聽, 原來中午時, 收魚的車就都走了, 漁船也都歸航了。要不是他的車出了點毛病, 在碼頭上修了半天, 沈默他們連一輛車也見不著。
三尺請示怎麽辦, 沈默已是歸心似箭, 不能再等一宿了, 便直接給家是本地的衛士放了假, 剩下的和沙勿略一起, 在船上再住一宿, 等明天他叫車來接。
雖然沈默認為這已經是家鄉, 又沒人知道他回來, 不必為安全操心, 但三尺還是小心為上, 隻讓家是本地的解散, 還有一半他這樣的, 都跟著馬車走回去。
既然大家早有約法, 事關安全都聽侍衛長的, 沈默也不好再堅持。便從了三尺的意見。於是三尺過去與那車老板協商, 能不能把車廂裡的魚蝦抬下來, 然後把車洗乾淨, 為此他願意高價收購那些魚……
但好說歹說, 那車老板就是堅決不同意, 他告訴三尺, 自己的魚早就被預定了, 要是不拉回去, 好幾家飯館還有魚店就得斷貨, 自己怎能為了一時之利, 不顧老主顧的利益呢?
三尺一聽人家說的也在理, 而且又是大人的老鄉親, 也不好對人家橫眉豎眼, 一時有些為難。
還是沈默道;"無妨, 橫豎轉眼就到, 湊合一下吧。”說著對三尺道:"上去吧。”
"大人先上……”三尺謙讓道。
"我不進車廂了, 我坐前面。”原來沈默早選好了地兒, 問那車老板道:"不影響您駕車吧?”
"不影響、不影響。”車老板連忙道:"您可得坐穩了, 有時候顛得厲害。”
"沒問題, ”沈默微笑道:"坐了一路船, 那可顛習慣了。”說著與那車老板並肩坐在操車的橫板上, 笑道:"出發吧。”
三尺聞一聞車廂裡刺鼻的腥味, 憋著嘴道:"我, 我還是也下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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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沿著小河邊不疾不徐的, 不知怎地, 沈默就想起當年自己去省城考秀才, 結果遇到倭寇劫船。一番凶險生死未卜時, 父親從城裡駕車出來, 正是沿著這條道, 一邊哭一邊找尋自己, 想起當時父親那悲痛欲絕的音容, 沈默的心就一陣陣抽動, 那是自己的父親啊……
他仿佛看到, 在別人家的大院裡, 寄居的父子相依為命, 為了讓兒子能把病治好、養好身體, 父親去藥店低三下四的求醫, 去早就不來往的宗親那裡請求收留, 把所有錢都用來抓藥, 自己卻僅用三顆茴香豆充饑。
他還看到為了養家糊口, 父親放棄最後的尊嚴, 在城隍廟擺攤寫字掙錢, 結果招來小人記恨, 被打得遍體鱗傷;他還記得, 那個收藏了父親一生奮鬥的小木盒, 那是為了讓自己能安心讀書, 出人頭地。父親所做出的犧牲啊!
過往的種種, 如潮水般一波襲來, 擊打著沈默的心房, 讓這位慣經風浪、心如鐵石的年輕人, 非得強抑著自己的情緒, 才能阻止淚水從眼角滑落。
邊上的車老板, 看到他的異樣, 一邊操車一邊笑問道:"哥兒很久沒回家了吧?”
"是啊……”沈默深吸口氣, 點點頭道:"已經五六年沒回來了。”
"那可夠久的, ”車老板笑道:"看您這個年紀, 尊親都應該健在吧?”
"先妣已去, 只有家父一人了, ”沈默輕聲道:"身體也不算太好。”
"那我可得說你幾句了, ”車老板笑道:"我看您前呼後擁, 想必在外面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吧?”
"呵呵, 不算什麽, ”沈默笑笑, 敷衍過去道:"勉強度日吧。”
"人家都說, 父母在不遠行, 你這事業沒個盡頭, 可爹娘有壽限啊, ”車老板道:"等將來你覺著日子過好了, 該盡孝心了, 可爹娘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到時候真沒處買後悔藥的……”說著咧嘴笑道:"我這人就是嘴太臭, 你可千萬別介意。”
沈默笑笑道:"您老說的都是至理, 我還分得清好賴。”
"是吧, 還是哥兒明事理, 。”車老板得意道:"我家婆娘就不懂事兒。嫌我張嘴就得罪人, 她哪知道, 什麽叫忠言逆耳利於行……”便興高采烈的自吹自擂起來, 沈默卻絲毫不覺著煩, 倒是聽到鄉音、聽到有人管自己叫‘哥兒, 感到親切無比。
車老板自誇了半天, 才想起沈默來, 不好意思的笑道:"一高興把小哥兒給忘了, 對了咱們說到哪了?”
"你說孝敬父母要趁早。”沈默微笑道。
"對對對, ”車老板使勁點頭道:"我說哥兒這麽年輕, 不用那麽著急忙事業, 多陪陪老人才是正辦, 實在不行, 就把老爹接過去嘛, 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 不比什麽都好?”
"有道理……”沈默點頭道:"不過咱們得快點了, 不然就得被關在外頭了。”
"得嘞, 您坐穩了。”車老板啪地甩出個響鞭, 抽在馬屁股上道:"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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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 還是在關門前進城, 望著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街景, 沈默對車老板道:"您把我擱在路邊就行, 趕緊去給人家送貨吧。不然要耽誤人用了。”
車老板卻十分實在, 執意要送他回去道:"哥兒家在哪兒, 不差這會功夫了。”
沈默推脫不掉, 隻好微笑道:"我家住在永昌坊緊西頭的銀鎖橋。”
"呵呵, 一看您就是好久沒回來了。”車老板笑道:"現在沒什麽永昌坊, 也沒什麽銀鎖橋了。”
"什麽?”沈默吃驚道:"難道被拆遷了嗎?”
"沒有沒有, 坊還是那個坊, 不過現在叫狀元坊了;橋還是那個橋, 不過現在叫六元橋了。”車老板道:"哥兒, 你不會不知道沈六首吧?”
"倒也聽說過……”沈默微微臉紅道。
便聽車老板一臉羨慕道:"要說哥兒你家那地方, 可真是風水寶地啊。現在讀書娃兒赴考之前, 都得在六元橋上走一遭, 您這可好, 天天都能走, 那中個舉人還不跟玩兒似的。”沈默唯有報以苦笑。
後面的一段路上, 便聽那車老板不斷的誇耀自己, 沒邊沒沿、弄得沈默滿臉通紅, 恨不得趕緊跳車逃跑。強捱著到了自家的大街口, 便見一座四柱三門三疊樓的牌坊, 矗立在眼前, 第三層正中鐫刻著行楷‘六元故裡四個大字, 在落日的余暉中更顯金碧輝煌, 氣勢雄偉。
"怎麽樣, 震撼吧?”車老板道:"這塊牌坊可是全天下[ 遮天 ]獨有的一份兒。”
沈默害臊道:"大叔, 我聞著您那個魚蝦, 好像有點變味了。”
"是嗎?”車老板聳著鼻子聞了幾下, 喃喃道:"好像真變味了。”這才緊張起來, 趕緊坐回車上, 揚鞭催馬。
"錢, 還沒給你車資呢!”這時候三尺他們還沒跟上, 沈默身上分文沒有, 道:"你且等等, 我回家取錢給你。”
"什麽錢不錢的, ”車老板笑道:"提錢就是瞧不起老鄉親, ”說著對沈默道:"咱們改日再聊, 我得先去送貨了!”便趕著馬車要離去。
"東邊第三戶是我家, ”沈默在後面遠遠道:"老哥送完了東西來拿錢啊……”
車老板雖然漸漸遠去, 卻還是聽到了他的話, 覺著這個地址有點熟, 默念兩遍後, 突然恍然道:"那可不就是他家嗎?”不由喜出望外著:"天哪, 我竟然載了沈六首一路!”便也不去送貨了, 徑直回家去, 他要給孩子們坐一桌沾了沈六首的靈氣的海鮮, 也好考個舉人老爺什麽的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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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魚蝦能不能沾上沈默的仙氣不得而知, 可沈默身上, 已經沾滿了魚蝦的腥氣。
站在家門口。他才發現自己渾身腥味, 就這樣回家, 實在是有些沒面子, 可也不能不回去, 他隻好硬著頭皮敲響了緊閉的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 院子裡才響起個不耐煩的聲音道:"誰呀, 這麽晚了?”
"老劉是我。”沈默聽出那聲音, 是家裡的管家劉老六, 便道:"我是你家少爺。”
裡面的劉老六一聽,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嗷的一聲, 撲到門前, 打開門一看, 可不就是少爺嘛, 接著卻沒有什麽驚喜, 而是更響亮的嗷一聲, 道:"您等等, 我去稟告老爺。”說著便逃也似的竄進裡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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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昨天的補上, 今晚還會寫的, 估計兩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