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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73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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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沈默那裡回來。張居正便去見徐階, 將他的話轉述給徐閣老, 當徐階聽到本能置身事外、不趟這渾水的沈默, 竟毫不猶豫的願為自己赴湯蹈火時, 許久許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 才緩緩問道:"拙言不怪我了嗎?”

"我問過他這個問題, ”張居正正色道:"他對我說, 天下[ 遮天 ]無不是的父母, 更無不是的老師。不管老師做了的什麽決定, 都是為了做學生的好, 理解也好, 不理解也罷, 都改不了這個事實。”說著一臉感動道:"老師, 拙言說, 為報師恩, 他願與那些人周旋到底, 哪怕是粉身碎骨, 也無怨無悔……”言到此處, 淚水氤氳了張居正的雙目, 他顫聲道:"老師, 古人雲‘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後凋。在這種危急時刻, 拙言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 老師, 您不覺著, 應該重新認識他嗎?”

聽了張居正的話, 徐階此生第一次, 覺著自己錯了。如果是平時, 沈默說這些, 他只會覺著是花言巧語, 不足為信。但就像太嶽所言‘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 這種危難之際, 最體現一個人本質的東西, 沈默能義無反顧的挺身相助, 事實勝於雄辯的證明了, 他是真正的忠義之士!

‘這樣的人, 再壞也壞不到哪去……徐階心中暗歎一聲道:‘看來我是真的錯了。便緩緩頷首道:"過去的種種, 是老夫偏頗了, 你可以轉告拙言, 從今往後, 老夫不會了。”

"老師, 這話您應該親口告訴他, ”張居正笑道:"我想拙言聽到會更高興的。”

"呵呵, 也是……”徐階點點頭道:"等這陣子風波過去了, 我會好好跟他談談的。”

"太好了!”張居正笑道:"終於不用被夾在中間, 左右為難了。”

"哈哈, 你啊……”徐階無奈的搖頭笑笑道:"好了, 說正事兒吧。拙言要老夫做什麽?”

"還是上次的事兒。”張居正道:"他要求您安排人上書, 彈劾嚴黨份子。所不同的是, 上次是為他分散火力, 這次是為老師您分散。”

"這又何必呢?”徐階搖頭道:"這種上書幾乎沒有勝算, 等待上書者的, 多半將是撤職、流放、甚至是殺頭!不到萬不得已, 我不願見到這種犧牲……”他無法忘記自己的學生楊繼盛, 那場慘劇對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著實不願再重演了。其實他上次對沈默的食言, 也不全是因為想過河拆橋。

"拙言的原話是, 天下[ 遮天 ]諸多惡行, 陛下最能容忍的便是黨爭。”張居正沉聲道:"當然, 前提是犧牲幾個與您有明顯關系的官員, 這樣在皇上那裡, 必將以為是黨爭再起, 如此一來, 接下來所有對您的攻擊, 全都會被陛下劃入黨爭范疇, 才會對此不予重視, 讓我們逃過這一劫。”

徐階默不作聲的聽著, 遲遲沒有表態。張居正繼續勸道:"這不只是拙言的意思, 學生也這樣認為——如今我們已被逼到牆角, 想要毫發無傷已是不可能了。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招數, 須得以自曝求自保!”說著提高聲調道:"老師, 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吧!學生甘為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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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書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只有閃爍著火光的炭盆中, 不時發出劈啪的木炭燒裂聲。

徐階的雙手一直罩在炭盆上, 他是老人, 又是南方人, 十分的怕冷。一張保養得宜的面容, 在閃爍的火光中晦明晦暗, 許久才輕聲問道:"上次讓你找吳時來、董傳策他們幾個, 但老夫又沒交代什麽, 便把他們攆回去了, 他們事後什麽反應?”

"哦, 他們都說, 閣老肯定是有重任要交托。”張居正拿個鐵夾子, 不時將一段段的木炭送入炭盆中, 口中輕聲道:"但您最後什麽也沒說, 這對他們打擊很大, 都說閣老對他們不放心, 所以才又改主意了。”說著看徐階一眼道:"他們都很難過, 希望能有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代價太大了……”徐階搖搖頭道:"萬一要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我們怎麽去面對他們的親人父母?”

"這是他們的血書。”張居正從懷裡, 小心掏出一個信封道:"老師請過目。”

"哦……”徐階雙手接過來, 打開信封, 抽出信紙, 展平之後, 便見十六個大字道:‘不為私怨、隻為義憤、求仁得仁。望公成全!

"不為私怨, 求仁得仁……”徐階有些失神道:"這是什麽時候寫的?你最近去見他們了嗎?”

"是上個月。”張居正道:"其實早寫好給我了, 但我感覺時機不對, 便一直沒有給您。”

徐階知道, 那段時間, 因為對沈默的不公, 張居正其實是對他寒心了, 所以才遲遲沒有拿出來。他當然不會跟自己的愛徒計較這個, 便將目光收回到紙上, 道:"決心很大啊……”

"他們還說, 就算您不答應, 他們也要做這件事!”張居正慨然道:"老師, 學生願意與他們同往!一同參劾嚴黨!”

"荒謬!”徐階目怒瞪著他道:"別忘了你的大志, 要是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你就盡管追隨他們而去!”

徐階平時總是聞言細語, 從不著急, 此刻竟罕見的大發雷霆之怒, 倒把張居正鎮住, 縮縮脖子, 不敢再逞能, 小聲道:"學生都聽老師的, 不再亂逞英雄了。”

"唉, 太嶽啊。”徐階歎口氣道:"對於一個立志做大事的人來說, 胸中必須常存浩然正氣, 不然就沒法超脫自我小家, 站在更高的立場上看問題, 這是對的。”說著聲音嚴厲道:"但你給我記住, 從今往後把你的正義感給我守在胸中, 不許掛在嘴上, 整天喊打喊殺, 動不動就要跟人家拚了, 這樣的舉動與莽夫何異?!”

張居正趕緊恭聲受教, 不敢有絲毫反駁。

徐階這才消了氣。扶著椅背起身, 走到大案後面, 打開抽屜翻了一會兒, 找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 走到張居正身邊道:"這是當初拙言交給我的材料, 也不知他通過什麽途徑, 弄來的宣大那邊的材料, 但我看過, 確切無疑, 童叟無欺!你把這些東西設法轉交給吳時來, 告訴他, 隻彈劾上面有名的, 不許彈劾別人, 不然就可能功虧一簣, 而且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張居正接過來, 輕聲應下道:"我知道了, 這就去送給他們。”

"你不要親自去, 想個隱蔽點的法子吧。”徐階道。

"現在四處都是東廠耳目, ”張居正道:"學生的一舉一動, 都被他們盯著, 什麽法子都不隱蔽。”

"哪怕是欲蓋彌彰, 該隱蔽還是得隱蔽。”徐階搖頭道:"被人猜到是你給他們的, 和被看到是你給他們的, 截然不同。”

"是。”張居正點頭應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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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居寺胡同內, 一棟普通的民宅中, 住著一個普通的年輕官吏, 他叫吳時來, 字惟修、號悟齋, 浙江仙居人, 嘉靖三十二年的進士, 今年剛剛三十出頭, 現任刑科給事中。

他七歲能詩文, 有神童之稱, 縣試、府試、院試均佔鼇奪魁, 跟沈默一樣, 取得了小三元, 中進士的時候。年紀也不大, 僅二十五歲, 但因為沒有取中庶吉士, 宦途可比那位老鄉不順多了, 到今年已經是出仕的第九個年頭了, 卻還是一名小小的刑科科員, 連科長都沒混上……六科都給事中, 被尊稱為‘科長, 他們這種給事中, 就是科員。

眼看著自己已經邁入而立之年, 還寸功為立、等閑蹉跎, 吳時來便深感無奈, 時常與兩位好朋友, 刑部的主事董傳策和張翀一起喝酒澆愁, 除了吟詩作賦這些必備項目之外, 自然少不了大罵官場的, 歎息天下[ 遮天 ]百姓的痛苦。

但三人只是微不足道的芝麻綠豆官, 似乎除了發發牢騷, 只能是酒足飯飽各回各家, 然後繼續沒有希望、沒有意義的一天天。

這一日, 三人又聚到吳時來家喝酒, 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席終人散。吳時來送兩人到門口, 看著他們晃晃悠悠消失在胡同口, 才轉身關門上閂, 往屋裡走去, 準備洗洗睡了。

誰知剛走到院子中央, 便聽南牆根處, 發出噗通一聲。吳時來有些奇怪, 便借著月明走過去, 一看竟是個包袱。他感到有些奇怪, 誰把包袱扔我家幹嘛?便彎腰撿起來, 哎呦還挺沉!

他費了些勁兒, 才將那包袱提進屋子裡, 擱到桌上打開, 只見一團舊衣物中間, 夾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

這時候, 吳時來的酒全醒了, 看著那厚厚的紙袋, 他心中升起強烈的預感, 一件大事將要在自己手中發生了。深吸口氣, 將那紙袋的封口裁開, 便露出一摞厚厚的紙張來,

吳時來在燈下仔細觀看那卷宗, 只見上面詳細記載了, 今年八月, 韃虜俺答入寇大同, 宣大總督楊順掌二十萬邊軍, 耗國帑十之七八, 卻唯恐戰敗問罪, 竟眼看百姓慘遭奸n擄掠, 竟能按兵不動。直待韃虜滿載而去, 方才遣兵調將, 裝模作樣的追擊起來。

當看到那楊順唯恐實情泄露獲罪, 竟密諭將士:‘搜獲避兵的平民, 將其斬首以充韃虜首級, 解往兵部報功!時, 吳時來不禁目眥欲裂, 低吼一聲道:"狗賊敢爾, 膽大包天!”又看到宣大禦史路楷, 接受楊順賄賂七千兩, 不僅不將實情上報, 還想方設法幫他蒙混過關。

"是可忍, 孰不可忍!”吳時來拍案道:"這楊順、陸楷如此無恥, 對韃虜軟弱、卻拿百姓頂帳!焉能留此等孽障繼續為害!”當翻到最後一頁, 只見字體一變, 卻是某人的留言:‘不為私怨、但為公憤, 隻劾楊路, 莫問他人, 留得青山、才有柴燒。

雖然這字體很陌生, 但他一看就知道這是張居正所寫, 因為那封血書並沒有給別人看過。‘看來是閣老下令了!吳時來心中一陣激動, 便想立刻去找董傳策和張翀, 想和他們商量上書的事情, 但看更漏已經是三更天了, 隻好等到天亮再說。

吳時來自然是一夜無眠, 他坐在桌前反覆琢磨, 最後改變了主意, 這種上書凶多吉少, 何必要三人一起賠上, 還是自己一個人來吧, 家小也有人照顧。

最終下定決心, 瞞著那兩個人, 自己上書!便沐浴焚香, 而後重新閱讀材料, 寫一本字字如驚雷的彈劾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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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大明國子監祭酒沈默沈拙言, 也在家中沐浴焚香, 靜室獨坐, 因為他要做出重大的抉擇, 必須要深思熟慮, 謀定後動。

徐階以為藍道行的事情, 完全與沈默沒關系, 他回京只是接受對陸炳暴死的問詢, 但沈默是啞巴吃黃連, 有苦自己知, 因為他跟藍道行不僅有關系, 而且還很深。只是雙方一直不直接聯系, 而是通過藍道行的徒弟, 暗中傳遞消息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陸炳之死, 牽連到了藍道行, 這種關系可能會永遠藏在暗處, 萬無一失。但現在藍道行被抓了, 被嚴刑拷打了, 只要一頂不住, 說出跟自己的關系, 馬上就會有東廠番子上門抓人, 等待自己的, 將是與藍道行一樣的命運。

每每想到會下詔獄, 沈默便會從睡夢中驚醒, 一摸額頭, 全是都豆大的汗珠子, 如果再這樣下去, 恐怕不等東廠上門, 就要被自己嚇死了。

在一個午夜, 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後,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要想法做點什麽!

他不是沒想過逃出北京, 其實也做了相應的準備, 三條快船就在天津大沽口, 沿途也備好了快馬。只要出了京城, 不消一日便能上船逃出升天, 但不到最後關頭, 他是不會這樣做的, 因為這一走, 自己十多年的努力經營付之東流, 會永遠背負著逃犯的罪名, 再也沒法在大明的土地上立足。

遠走海外, 夢想很美, 但不是刀架在脖子上, 誰願意走到那一步呢?

反覆思量後, 沈默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要主動出擊, 便被動為主動, 不能將希望寄托在藍道行一人身上!

淨室中, 望著嫋嫋的檀香, 沈默的嘴角浮現一絲苦笑, 暗道:‘才下定決心, 以後要量力而為, 不再冒進, 誰知轉過頭來, 又要不自量力一回, 看來還真是稟性難移呢。

不過這次非比從前, 這是事關生死, 不得不放手一搏!

拿定主意之後, 沈默穿上白衣素服, 頭上纏在素白的頭帶, 將個包袱背在背上, 出門上了轎子。

"大人, 去哪裡?”三尺輕聲問道。

"西苑!”沈默淡淡道:"求見皇帝去!”說著看一眼後面的轎子, 對裡面的人笑道:"這次不用把你捆上吧?”

"希望你待會, 還能笑得出來!”裡面傳來李時珍那一貫清冷的聲音。

自從陸炳去世後, 西苑的禁衛便不允許外官進宮, 至今已經有六天了, 昨日李芳好容易輾轉帶信給裕王府的馮保, 讓他找到沈默, 請他用禦賜的黃玉如意, 帶著李時珍, 叩開禁宮的大門!

沈默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也意識到這危急中蘊含的機遇, 如果能借此機會見到皇上, 很可能就會找到破局的良方!

只是, 徐渭聽了這個消息, 趕緊拋出來, 攔轎小聲道:"不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黃玉嗎?”

"是的。”沈默沒好氣瞪他一眼道:"現在這個, 隻可遠觀, 不能褻玩。”

徐渭愧疚的看看他道:"要不, 我拿著進宮去?”

"算了吧。”沈默道:"這是禦賜的東西, 我怎能轉交給別人?”說著笑笑道:"如意這事兒如鯁在喉, 已經卡了我好久了, 說不定趁這次機會就能洗白了。”

"你打算怎麽做?”徐渭急切問道。

"山人自有妙計, 走著瞧好了。”沈默說著一揮手道:"起轎!”

兩頂轎子便在徐渭的注視下, 離開棋盤胡同, 朝西苑方向去了。

分割

這幾天心情很崩潰啊。

天可憐見, 最近的劇情都是我殫精竭慮構思出來, 而且我已經不厭其煩的說過好多遍了, 我早就把《明朝那些事兒》能扔多遠, 就扔多遠, 難道我就那麽變態, 願意被同樣的問題一直折磨下去?

大綱已經沒法改了, 只能順著往下寫, 不喜歡我也沒辦法。

再就是更新時間, 書寫到這份上, 每一步都得仔細琢磨, 也許幾行字之間, 就耗費一整夜的時間, 速度連原來的一半都趕不上。起點跟我按字算錢, 寫的少了錢就少, 我圖什麽呀?

我已經完全沒法給出準確的更新時間, 所以以後不會說, 大家也不要問了……

並且書評區也不看了, 不然心情糟糕, 實在沒法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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