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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879章 大政變之勝負轉頭(下)
自從先帝去後,陳皇后雖然仍是名義上的后宮之主,但誰都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皇帝之母。宮裡的太監宮女極為勢利,全都圍著李貴妃奉承,反倒把她這正牌娘娘晾在一邊了所幸的是馮保沒有這樣,新皇帝一登極,他便親自給慈慶宮加派了宮女太監。看到慈慶宮中的陳設舊了,第二天便一狂撤走換新。聽說陳皇后最新喜歡上聽曲,馮保便安排教坊司的樂工每日到慈慶宮當值,還讓人出去學最新的曲子,回來唱給她解悶。這些雖然都是小事,但難得馮保這個大忙人還能想著。

 錦上添hua不如雪中送炭,陳皇后是承馮保情的,所以今天早晨,自己的貼身女官玲兒,帶話說馮保向她求救時。雖然素來不管閑事,但陳皇后想到若是換個總管,日後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何不賣他個好,自己日後也過得順心些。

 所以她才會“湊耳”出現在這裡,這時候說話也自然向著馮保了:“妹妹,你為什麽寧肯相信外臣的話,也不願相信身邊人的呢?”

 “一個兩個這麽說,我自然不信”李貴妃皺眉道:“可這麽多人說。”

 “他們還不是都聽高胡子的。”陳皇后淡淡道:“馮公公接任司禮監掌印,有幾天了?”

 “才四天。”李貴妃道。

 “才四天工夫,他能犯多大的錯,招惹這麽多大臣彈劾他?”陳皇后緩緩道:“所以歸根結底,不是馮保做了什麽錯事,而是他當上這個大內總管的方法,惹高胡子生氣了。”

 “對啊”李貴妃想明白了,點頭道:“是我們用中旨繞開內閣,直接由皇上出的,他高胡子能高興嗎?”正所謂一通百通,她馬上將高拱的《陳五事疏》,對馮保的彈劾,迎接周王入京這些有的沒的事情聯系起來,得出一個結論,就是高拱嫌她們自作主張,在想方設法的壓製她們母子。

 正在她沉思之際,乾清宮管事李全走進來,輕聲稟報道:“皇上,二位娘娘,禦馬監、內官監、還有司禮監的幾位秉筆太監求見。”

 “他們來湊什麽熱鬧?”李貴妃的頭突突得疼,今兒這些蛇蛇蠍蠍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咬著下net沉吟了半晌,才低聲道:“你去把邱用和趙成叫進來,其余人在外面跪著。”

 李全出去不一會兒,便領著內官監的邱用和司禮監席秉筆太監趙成進來。兩人磕頭之後,李貴妃命他們跪著回話:“你們來幹什麽?”

 “回娘娘,奴婢們是來為馮公公鳴冤的。”邱用回話道。

 “這麽說,馮保被彈劾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李貴妃目光閃爍道。

 “滿京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奴婢們焉有不知的道理?”趙成紛紛道:“那些言官上躥下跳,到處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是馮保讓你們來的?”李貴妃最擔心的,就是勾結成黨,威脅到她們娘們兒。

 “回娘娘”邱用答道:“不是馮公公,也不是任何人挑頭的。

 如果硬要說個原因,那就是馮公公平時得人心,所以宮裡的奴婢們,聽說外廷言官要彈劾他,都自地要來乾清宮,向皇上、娘娘求情。奴婢幾個知道那樣的影響不好,非但幫不了馮公公,反而會讓皇上和娘娘生氣,因此把他們攔下,鬥膽做個代表,前來陳情。”

 “你們擔哪門子心?”李貴妃的聲音冷得薄人,不過也難怪,今天的變故太多,她哪裡還有好語氣:“怕我和皇上不能秉公而斷?”

 “皇上英明,娘娘仁慈,奴婢們今兒個前來,要說沒有擔心馮公公受冤的心思,那是欺君之罪,可我們主要的目的,是要學那些言官,告狀!”邱用的回答讓人意外。

 “告什麽狀?”李貴妃皺眉道,真是越亂越添亂。

 “請娘娘看看這個!”趙成從袖中掏出本藍sè封面的線裝書,舉過頭頂道。

 李貴妃抬抬手,示意宮女接過來,拿在手裡一看,只見封面上赫然寫著兩個魏碑體的大字:“女誡”!

 “女誡?”李貴妃脫口念出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是當年太祖皇帝命人編寫,給所有內宮嬪妃看的,訓誡她們只能謹守女人本分,不得乾政違令者輕者打入冷宮,重者處以極刑。歷代所有入宮女子,無論貴賤,都得讀這本書,她自然也再熟悉不過。現在乍一看到這本書,李貴妃陡然想到,自己這些時的所作所為都是在“乾政”頓時一陣心悸,像被毒蛇咬到一樣,把那本書狠狠丟在地上,粉面一片厲sè道:“趙成,你呈上這本書是何居心?”

 趙成連忙抬起頭,一臉惶恐道:“啟稟娘娘,奴婢這是要告狀,告那些言官們居心叵測,到處散這邊陳年老黃歷!”

 “哦”李貴妃神sè稍緩,問道:“這怎麽跟言官又扯上關系了?”

 “奴婢們怕娘娘生氣,一直沒敢告訴您。”趙成便壯著膽子道:“先帝一駕崩,京城的正陽書坊便趕印了一批,兩天內被搶購一空。

 買主就是六科廊和十三道的言官,他們不僅人手一冊,還到處散………

 “他們這是要幹什麽?”李貴妃氣得牙根癢癢道:“給本宮上眼藥麽?!”

 “奴婢們不敢妄猜,但是打狗欺主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邱用便稟告道:“他們連馮公公這樣小心謹慎、從不在宮外胡作非為的太監都容不下,這就不是就事論事了,而是要殺雞儆猴”

 “誰是猴?”李貴妃勃然大怒道。

 “娘娘恕罪”邱用趕緊掌自己的嘴道:“奴婢讀書少,胡亂用了成語。”

 “滾下去,自己到慎刑司領罪。”李貴妃一揮袖子,不願再見到他。

 邱用連滾帶爬的下去,趙成也想跟著告退,卻被李貴妃叫住道:“趙成,東廠具體是你管著,你老實告訴我,高閣老到底說沒說過,十歲天子之類的話?”

 “絕對說過,而且不止一次,整天掛在嘴上。”趙成聞言斬釘截鐵道:“奴婢那裡有東廠的偵緝記錄,您也可以武動乾坤隨便找幾個在冉閣當差的shì衛問問,自然知道奴婢沒有說謊。”

 “諒你也不敢,下去吧“”李貴妃疲憊的擺擺手,相信了他的話。

 等這一撥人下去,李貴妃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眼hua,身子搖搖yù墜,這麽多么蛾子撲面而至,她確實招架不住。朱翊鈞看到母親弱不禁風的樣子,趕緊過去拉著她的袖子,1卜聲道,母后,母后,等兒臣長大了,一寶收拾他們給您出氣。

 聽了兒子的話,向來嚴厲的李貴妃突然淚流滿面,她把朱翊鈞一把攬在懷裡,哭起來道:“誰都想起複咱們狐兒寡母”母子抱頭哭起來,陳皇后也在邊上跟陪著掉淚。

 娘三個哭一陣,李貴妃先止住淚然後給小皇帝擦乾淚水道:“鈞兒是皇上,不能哭,咱們狐兒寡母得堅強,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了。”

 小皇帝懂卒的點點頭,緊緊揪著母親的衣角,依偎著李貴妃,聽她和陳皇后說話。

 “姐姐你拿個主意吧。”李貴妃不是不識大體之人,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決定意味著什麽,面對著無法預料的未來,她迫切需要有人分擔。

 “其實早就是個你死我活之局了。”陳皇后翻看那些奏疏,道:“方才我聽馮公公念奏疏好像有一份上,說公布的遺詔根本不是先帝的遺訓,而是馮保擅自矯詔,使司禮監同領顧命而來”說著拿起一份道:“就是這份兒。要是真坐實了,咱們倆也難逃罪責。”

 “”李貴妃接過來,看著看著手便不自覺用力指甲深深陷入紙張中。然後重重拍在桌面上,咬碎銀牙道:“把馮公公找來,這種事兒他最在行!”

 一口一口一“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就在宮裡一片淒風冷雨的時候昌平,天壽山。沈默結束了為期四天的視察坐上返京的馬車。明天就是新皇登極後的次早朝了,所有的勝負,都要在這一刻見分曉,這種時候,他不能不在場。

 回到京城,已經是侄晚了,沈默便沒有去內閣複命,而是先回家。

 回到棋盤胡同,來不及更衣,他便來到前院書房,看見王寅和沈明臣都在,不禁松口氣,深深作揖道:“辜負了二位的一番好意,還以為你們會一氣之下,棄我而去呢。”

 “走,去哪兒?”沈明臣搖頭笑道:“咱們可是本家,抄九族也有我一份兒。

 “其實我真想走了。”王寅卻有些蕭索道:“不過想想大人肯定不會放我走,所以還是識趣點,留在這兒混吃等死吧。”他們知道的事情太多,換了誰也不會放心,讓他們離開的。

 “我不是故意陽奉yīn違的。”看到王寅一下蒼老了許多,沈默滿懷歉疚道:“而是在天壽山才下定了決心。”說著熱切地望著王寅道:“論治國的才能,我比不上張太嶽,如果只是為了當十年太平宰相,那還不如什麽都不做,讓他上台的好!但誰也沒法替我們實現自己的抱負,要想創造個不一樣的未來,只能靠自己去做!”

 “可是大人啊,您翻開二十一史,有成功的先例麽?”王寅還是不想放棄最後的希望。

 “事在人為!”沈默卻已經走出了彷徨,不願再回到鼠兩端的狀態,道:“之前的人做不到,那是時機未到,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不去做就是辜負歷史的垂青了!”

 “既然如此”見沈默主意已定,王寅苦笑一聲道:“和我說說,您都做好了哪些準備吧?”作為謀士,改變不了領導的方向,就只能改變自己的方向。

 “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沈默兩手一攤道:“不過是一個叫胡有才的江湖騙子,和一個小小的蠟丸罷了。”

 “就這些?”王寅瞪大眼道:“余君房忙活了這多天,就這麽點成果?”

 “這就足夠了。”沈默淡淡一笑,故作輕松道:“功夫練到至高的境界,片葉飛hua皆可傷人。我雖然還沒那麽厲害,但也得看對手是誰吧?”

 “大人切不可大意。”王寅正sè道:“我們要的不僅是眼前的勝利,更重要的是,不能輸了將來。不然,現在所作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受教了。”沈默點點頭道:“所以我這一招,叫無招勝有招。”說著便把自己的計劃1和盤托出,聽得兩人嘴巴張得有鵝蛋大。

 一口一口一“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三人正在就沈默那匪夷所思的計劃,外面響起搖鈴聲,便馬上打住話頭,問道:“什麽事?”

 “大人,高拱來了。”shì衛長小六子的聲音響起。

 “老高還是來了。”沈默笑著站起來道:“看來心裡很是不踏實啊。”

 “我看,他不過是為了萬無一失。”王寅笑道。

 “你們再合計合計。”沈默笑笑道:“我得出迎了。”

 他趕緊來到轎廳,便見高拱已經下轎。沈默快走兩步迎了上去,雙手一揖說道:“元翁,您怎鼻親自來了?”

 高拱拱手還了一禮,道:“有些事兒得來跟你碰碰頭。”

 不說商量而是說碰頭,沈默自然聽得出,這是既要擺上級的架子,同時也把他當朋友看待。於是笑道:“有什麽話,不能回去內閣說道?”

 “明天說就晚了。”高拱搖頭道。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正廳,沈默把正座讓給了高拱,自己打偏坐在右。喝了幾口茶後,高拱也不繞彎子,劈頭就道:“江南,京裡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默點點頭道:“回來聽說了,元翁您的一道《陳五事疏》,收回了司禮監的批紅權,實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高拱搖頭道:“也難怪,這幾天電光火石,生的事情太多了。”說著便將自己解決馮保的全盤計劃告訴了沈默,鬥志昂揚道:“明日早朝,便是此獠授之日,希望你我能共同進退,齊心協力為朝廷除此大患!”沒待沈默回答,他又補充一句道:“我從楊蒲州那裡來,他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你怎麽樣?”

 “自當聽從差遣!”沈默毫不猶豫道:“唯元翁的馬是瞻!”

 高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滿意地走了,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他還要忙著去聯絡其他人。

 高拱前腳走,後腳馮保便神神秘秘的來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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