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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62章 審判(下)
第七六二章審判下)

2003-1913:12)

刑部大堂上的座椅, 還從沒這樣擺過。江河海牙屏風下的大案後, 坐著內閣首輔大人, 他的左右各擺著一張低矮些的案台, 分別坐著刑部尚書和提刑司的大太監, 再往下, 左側兩張桌子後, 坐著左都禦史和大理寺卿, 右邊的一張桌子後, 坐著錦衣衛的指揮使;再往下, 坐著他們各自的副職, 面前擺著筆墨紙硯, 顯然乾的是書記官的活。

如此豪華的陣容, 隻為審訊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 這在大明朝還沒有先例, 恐怕兩千年來也是頭一次。

所以把這個案子稱為‘天下[ 遮天 ]第一案, 毫不為過。

在座的諸位大人, 已經預見到, 審訊將是十分困難的, 但他們萬萬想不到, 僅僅為了怎麽進門, 就能爭執到這個份上, 不僅明爭, 還有暗鬥。所有人都暗自凜然, 天下[ 遮天 ]人的眼睛都盯著呢, 大勢之下, 個人的榮辱浮沉, 全在一念、一言、一行之間。

唯獨海瑞背對大堂, 無動於衷的坐在門檻上, 仿佛一切爭執都跟他無關一樣, 隻將目光投注於藍天之上、流雲之間, 竟冒出個念頭道:, 也不知我死之後, 靈魂化為流雲, 能不能飄回瓊州, 永遠陪在娘親身邊……

就在人人各懷心事時, 正門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紫衣太監轉眼就跑到了大堂前, 杵稍喘勻了氣, 便道:"上諭, 海瑞的罪過, 本朝未見, 歷朝歷代也未見, 不適用於《大明律》之條例, 著其戴鎖受審, 不得有誤。”

眾人趕忙接旨, 那吳太監像打了雞血似的, 朝海瑞得意笑道:"聽見了吧, 還有什麽說的?快爬進來吧。”

海瑞方才接旨跪下, 現在撐著地費力的站起身來, 望著小人得志的吳太監, 淡淡道:"本官拒絕。”

"你憑什麽拒絕?”吳太監眼睛瞪得老大, 心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

"官員乃朝廷之體統, 個人榮辱是小, 卻不能失了朝廷的臉面。”海瑞沉聲道:"我乃朝廷命官, 怎能學狗爬, 損了朝廷臉面呢?”

"好利的一張嘴哇。”吳太監氣極反笑, 望向徐階道:"徐閣老, 您也聽見了, 對這種狂餑之徒, 該怎麽辦吧?”他想逼徐階對海瑞動刑。

"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徐階慢吞吞道:"皇上隻說讓他戴枷受審, 卻沒讓他爬進來。”

吳太監心說, 這不廢話嗎?皇帝再荒唐, 也不可能下旨讓人爬進來吧?想到這, 索性把皮球踢給徐階:"那您說怎麽辦?不審了?”

"他只要還沒革職, 就得顧及朝廷的臉面, 公公說是不是?”徐階表情淡定的望著他, 吳太監稀裡糊塗的就點了點頭, 徐階便輕輕一揮手道:"把他拖進來。”

還沒等黃光升發號施令, 侍立在大堂門口的兩名六品主事, 便跨步上前, 搶在番子的前面, 一左一右架起了海瑞……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他們的動作都沒法跟‘拖朕系起來, 應該換成‘架才對。

無論是‘拖還是‘架海瑞都被弄進大堂上了。

吳太監氣得鼻子都歪了, 不敢朝大人物發火, 隻好對那兩個小官施威道:"好啊, 你們很好, 都叫什麽名字?”

兩個六品主事毫無懼色, 大聲通名道:"我叫趙錦!”"我叫馮恩!”

"好!好!好!”吳太監連說了三個, 好, 字, 又對自己的書記官道:"記下來!”

費盡周折, 終於各就各位了。眾大人打量著這個一本驚天下[ 遮天 ]的怪物, 發現他貌不驚人, 消瘦矮小, 只是一雙眼睛亮得癟人。

黃光升深吸口氣, 一拍驚堂木, 道:"升堂!”

三班衙役便一起用水火棍, 有節奏的敲擊地面, 低唱道:"威……武……”

趁著威勢起來, 黃光升道:"請吳公公宣旨。”

吳太監便起身道:"上諭, 著內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提刑司、鎮撫司戶部雲南清吏司郎中海瑞一案。”頓一頓道:"一定要嚴懲這個狂悖犯上、誹謗聖譽的逆賊!”六個衙門的副官不約而同提起筆, 在卷宗上記錄, 誰也不知道皇帝會看哪一份或哪幾份, 全看也說不定, 所以前是一絲不芶。

黃光升尚未說話, 坐在下首的新任右都禦史朱衡開腔道:"敢問吳公公, 您那最後一句, 真走出自上諭嗎?”

"這個。”吳太監不悅道:"這是咱家的期許, 朱大人有什麽意見?”

朱衡因為得罪了陳洪, 壯年被發配到的南京, 虛擲了十幾年的光影, 因而深惡太監, 雖然口氣仍然不緊不慢:"上諭是叫我們來論這個海瑞的罪, 還沒開始公公就先把罪定了, 我看就用不著再審了吧。”但能把人活活氣死。

吳太監算是明白了, 今天千刀萬劍都是朝自已頭上招呼, 當然自已只是代人受過, 他們真正想對付的, 是自己的主子!想到這, 他拉下臉來, 沉聲道:"咱家何時把他的罪定了?”

"你剛說了他是‘狂悖犯上、誹謗聖譽, 現在就不認了?”朱衡也沉聲道。

"咱家這樣說, 也不是定罪。”吳太監哼一聲道:"咱家只是發表一下看法, 沒那麽嚴重吧?”

"既然聖命是會審, 就得依照《大明律衡道:"先問案後定罪。”

"皇上說了, 海瑞的罪超出了《大明律》的條文。”吳太監這下抓著要害了, 對朱衡道:"你卻還要依著《大明律》來, 莫非是要抗旨?”

朱衡性情剛烈, 當場就動了真火道:"我等奉的是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就是《大明律》, 若不按照《大明律》來, 我們不知應該怎麽審案, 依憑什麽定罪?!”說著就要撂挑子道:"要不我們退堂, 吳公公按照你的辦法來吧!”

吳太監倒想那樣, 可現在什麽場合?而且問訊記錄還要明發天下[ 遮天 ], 他當即就不會了, 望著滿堂唯一個好人徐階道:"徐閣老, 你說怎麽辦?”

徐階這才開口, 慢吞吞道:"聖諭要聽, 《大明律》也要遵守, 兩頭兼顧吧。”老首輔將來致仕了, 完全可以在工地上找份營生……專業和稀泥。

黃光升望著首輔的眼睛, 雖一時不能完全領會他的意思, 但自己的立場不能變, 咳嗽一聲, 對堂下道:"依《大明律》問案條例, 官員未行革職前, 應坐著受審。”說著一揮手道:"來人, 給他搬一條板凳來。”

吳太監又不滿了, 但再反對的話, 自己都膩味了, 索性不去管他, 不過仍大聲對自己的, 書記官, 道:"記下來, 是黃部堂賜得坐!”

黃光升嘴角抽了抽, 但沒有分辨, 而是冷不丁重重一拍驚堂木道:"開審吧!”吳太監沒提放, 嚇得一哆嗦, 不由小聲啐道:"討厭!”

海瑞坐在一條長登上, 身上的負擔終於輕了些, 他輕輕活動著手腕和脖頸, 腰杆卻挺得筆直……在旁人看來, 是他傲氣凜然, 其實他是有苦自知, 稍微一彎, 就痛得要斷掉一樣。

黃光升看看徐階, 意思是您老先講兩句?徐階卻微閉著眼睛, 沒有一點要出聲的想法。

看來只能自己來, 他朝海瑞問話道:"堂下所坐的可是海瑞?”

"正是在下。”海瑞正色答道。

"知道為什麽受審嗎?”黃光升問。

"不知道。”海瑞淡淡道。

"放肆……”黃光升低喝一聲, 道:"拒不認罪於事無補。”說著目光飄過堂上:"在座諸位都看過了你那道奏疏, 確實是……太惡劣了。”

"何止是惡劣!”雖然知道自己討人厭, 但吳太監該說還得說, 誰讓司禮大擋們都老奸巨猾的不來呢?要是他也不吭聲, 誰替皇上表明立場?遂大聲道:"海瑞, 你身為臣子, 卻寫一道狂犬吠日、誓罵君父的奏疏, 實在是大逆不道!”說著望向眾大人道:"諸位對這個也有異議嗎?”

見沒人吭聲, 他得意洋洋的住了嘴, 這就給整場定了調子, 下面怎麽玩花樣, 也不可能偏的太遠了。

"為什麽要上這樣一道疏?”黃光升暗歎口氣, 進入正題道。

"既然諸位都看過那篇奏疏, 應該還記得, 下官開篇名義說的很清楚”, 雖然身體虛弱, 海瑞的聲音卻十分洪亮道:"上這道疏是為了‘正君道, 明臣職, 求萬世治安事。”

"好大的口氣。”吳太監哂笑一聲道:"又要正君道, 又要明臣職, 也不照照鏡自己的臉, 你有什麽職權來管?還口口聲聲明臣職, 誰給你權力管六部九卿了, 管天下[ 遮天 ]大事了?”越說越氣道:"還竟敢字字句句、指斥誓罵皇上, 這就是你的臣職嗎?!”

海瑞不看他, 望向黃光升, 黃光升輕咳一聲道:"回答吳公公的話。”

"聖人曰, 諫行言聽、君臣之道。太祖嘗曰:臣職在諍諫, 無容靜默。”海瑞這才開口道:"直言勸諫, 是為臣的天職, 海瑞官雖小, 卻亦是為臣者, 有何不能言?”

"滿朝諸公, 禦史言官在前, 輪得著你個不相乾的戶部郎中進言了嗎!”吳太監冷笑道:"我看你就是喪心病狂, 為邀直名而已!”

"呵呵, 喪心病狂, 為邀直名。”海瑞面上閃過一絲悲涼道:"比起在座諸公, 我海瑞確實位卑官微。而且還有一條, 我只是個舉人出身, 滿朝官員, 哪個不是兩榜進士, 天子門生?按說都比我更有資格勸諫皇帝。”說著他又抬頭昂然道:"大明朝這些年來, 年年國庫虧空, 北方災荒不斷, 那麽多流民災民餓拜滿地, 朝廷卻撫恤乏力, 東南、西南、西北、東北, 民亂如湯如沸, 更不消說, 北面蒙古人鐵騎凶猛、南方寇余焰未盡了。明白說一句, 這大明朝已是沉屙在身, 岌岌可危了!”頓一頓,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海瑞自進京以來, 親眼所見皇上一意玄修、大興土木, 寵信方士、荒誕怠政。而襄襄諸公, 清者以, 明哲保身, 為要, 噤聲不言。濁者一味順諛, 趁機捏刮, 我大明哪裡還有錢賑災打仗?”

"這些事情, 人人心知肚明, 卻人人緘口不言!”海瑞目光炯炯的望著眾大人道:"海瑞無心仕途、但既然食君之祿、就當盡為臣之職。現在天子有了過失, 勸諫乃為臣者職責所在, 既然諸位大人不言, 那就由小臣來說!”

眾大人被他說得面紅耳赤, 那些面前擺著卷宗的, 便低頭奮筆疾書, 借以掩飾臉上的尷尬。那些正堂官們沒東西掩飾, 只能把臉緊繃著, 擺出一副肅穆的神情。但心中一樣的百味雜陳, 有些人甚至想為海瑞喝彩, 當然只能是想想作罷……

"不要說那些道聽途說的大道理!”吳太監繃不住了, 道:"你一個小小的官員, 根本不知真仒相細節, 一味空談而已。”

"那就說點我知道的真仒相細節。”海瑞能讓他唬住了?言辭鋒利道:"我是戶部雲南清吏司的主事, 手裡有一切與雲南相關的帳目。就單舉一例吧……說著他指指大堂上的棟梁道:……”為皇上修兩宮兩觀, 還有那個玉芝壇, 所用的棟梁, 大都是從雲南的深山運到京城。一根的花費是多少, 不知諸公有沒有關心過?”

眾人就是知道也不會吱聲, 海瑞也沒指望有人回答自己, 他帶著怒氣的聲音在大堂上回響道:"戶部帳上明確記載, 一根棟梁所耗費官常, 竟達白銀五萬兩之巨!沿途死傷民工多達百余人!”

"這麽多錢?”有幾個不明真仒相的大人, 忍不住出聲道:"怎麽可能呢?”五萬兩是什麽概念?能建一座宏偉的王府了。

"就是這個錢。”海瑞沉痛道:"上下盤錄、層層扒皮, 不敢細說, 一問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落地!”說著深深吸口氣道:"諸位大人, 我海瑞上這道疏, 不受任何人指使, 只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這天下[ 遮天 ]的百姓蒼生啊, ”

大堂上安靜極了, 只有海瑞的鏗鏘之言, 余音繞梁!

見所有人都被海瑞鎮住, 徐階不得不開口了, 他緩緩道:"你有些誇大其詞、危言聳聽了。國事艱危, 乃是由天災、方方面面因素導致的, 怎能都歸罪於陛下和百官呢?”頓一頓道:"誰說皇上和朝廷不管子民了?市舶司來了款子, 都是先撥給戶部, 濟著賑災用。這個難道你不知道?”頓一頓道:"國事艱難, 君臣和衷共濟、一點點扭轉過來才是正辦, 而不是火氣衝天罵一通, 這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一番話聽起來是在指責海瑞, 但不乏回護之意。

"閣老說的正是。”海瑞正色道:"我大明要想走出危機, 唯一的出路就是君臣和衷共濟, 但前提是陛下放棄修玄, 重新振作, 正如罪員疏中所言‘陛下天質英斷, 睿識絕人, 可為堯、舜, 可為禹、湯、文、武, ‘百廢俱舉, 皆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

聽了這話, 徐階雖仍面不改色, 但其實老懷甚慰, 他一直以為這海瑞是塊臭石頭, 隻知一味死硬, 卻沒想到也是有靈性的, 還知道婉轉回旋。

"這麽說你認罪了?”聽到他終於稱自己為‘罪員, 吳太監激動起來道。

"只要陛下能放棄修玄, 重新振作。”海瑞沒有絲毫改變道。

問詢至此, 其實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但也不能這樣就了結, 皇帝肯定要罵娘的。黃光升隻好拿一些常規的問題充數道:"寫這道疏, 可與人合謀?事先給他人看過嗎?”

"難道黃部堂尚書, 還要先跟人商量嗎?”海瑞垂下眼瞼, 淡淡道:"沒有任何人看過。”

"有人指使嗎?”吳太監又問道。

"我又不是聽人使喚的奴婢, 誰能指使得了我?”海瑞依舊冷淡道。

"你……”吳太監自取其辱, 氣得直拍桌子道:"實在是太放肆了!徐閣老, 還有諸公, 你們都看到了, 此人之狂悖囂惡, 亙古未有!奴婢以為, 不動三木, 此案便無法審結, 皇上那裡萬難回復!!”

徐階這時必須正面回答了, 他輕捋胡須道:"海瑞之言行, 著實難以理喻。

但他是欽犯, 動刑與否非我等臣子可決, ……說著砸嘔嘴道:"還是請示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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