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住和尚搖頭歎道:“劫數!劫數!”屈指一彈,一道金光落在毒手師太眉心,將其法力封住。身後佛光漸漸消散,露出八位老僧身形,個個疲憊不堪,身形踉蹌,癱坐於地,幾乎就要當場坐化。
這八位老僧乃是金剛寺中長老,輩分尊隆,早已多年不問世事,受方丈之命出山,合力加持白蓮曼荼羅大陣,卻未能畢其功於一役,皆有些氣悶。八人畢生修為盡去,脫力非常,就算是金丹小輩都能取了他們性命去。
毒手師太法力被封,目光忽轉清明,聲音沙啞,開口道:“無住方丈,老尼墮劫已久,做下許多錯事,造孽非常,請無住方丈給我一個痛快罷!”無住搖頭:“我佛門對門外人講回頭是岸,對門內人亦如此說,師太放心,我將你送回大金剛寺,借佛法之力,總能驅除奪魂道人的魔念,還你本來。”
毒手師太歎道:“我一生剛愎自用,實在無面目再現於世人眼前,若是方丈能搭救則個,願終老於金剛寺中。不過方才那團魔魂只是奪魂道人兩大分身之一,雖受重創,但被其奪取了噬魂幡,只怕日後卷土重來,方丈不可不慎!”
奪魂道人殘暴之處比噬魂老人也不遑多讓,不敢在陽間明目張膽侵染生靈,躲到九層冥土之中,幾百年來不知沾染了多少鬼物,連噬魂幡都能煉化無毒鬼祖以為己用,何況更為狡詐的奪魂道人?麾下不知匯聚了多少鬼祖級數人物!
尤其又將噬魂幡到手,只要參悟幾年,補了噬魂劫法,卷土重來之時定是一場慘劫。毒手師太被奪魂道人煉化既久,對其機密也略知一些,趁著還有幾分清明,倒豆子般一股腦說了。
無住和尚道:“此事我早有所料,此地不可久留,還是先隨我回寺罷!”伸手一招,毒手師太雙目一閉,也自落入他腦後佛光中去了。毒手師太眼下神智清明,說不定奪魂魔念已然潛伏,不可多說機密之事,還是先收起來穩妥些。
如此一來,倒凸顯的那根斷裂的噬魂幡杆甚是突兀,眾人目光也不由落在其上,八位老僧已然緩過一口氣,不會當場坐化,直接飛升到金剛王佛的淨土之中。為首一位老僧咳嗽一聲,說道:“方丈,先將那噬魂幡斷下的部分收走罷!”這老僧乃是無住師叔祖輩的人物,話一出口,無住和尚也不敢反駁。
只聽一聲咳嗽,一道人影自幡杆之後閃現出來,卻是一位少年,身穿玄色道袍,向眾人稽首道:“太玄劍派凌衝,見過諸位大師!”費盡心思才將祭靈柱煉化,此寶可謂是凌衝陰神之身的成道之機,萬萬不能舍棄,事到如今,唯有拚上一拚!
陽神之身出頭,一身先天正氣怎麽也不會錯的,陰神之身則躲入洞虛真界之中,不露半點陰氣,若是陰神之身暴露,那些老僧只怕立刻出手將他降魔了去。
凌衝就是賭上一睹,無住和尚知道他玄魔兼修,請他掣肘噬魂幡法力運轉,未必會讓其他老僧知道。果然無住將八位老僧藏於腦後佛光中,隔絕了其感知,並不令其等知曉外事。
八位老僧見了凌衝,皆是皺眉,為首老僧問道:“老僧呼特,小施主是太玄劍派弟子,不知所來何事?”凌衝一指斷幡,說道:“晚輩早與無住方丈約定在先,這杆斷幡當歸晚輩所有,因此現身與諸位大師說明。”
八位老僧眉頭大皺,呼特問無住道:“方丈,確有此事麽?”無住和尚苦笑不已,凌衝這一手甚是聰明,將責任都推到其一人身上,無奈點頭道:“不錯,我與凌小施主早有前約,這杆斷幡該是歸他所有!”
呼特道:“此幡分明是我等聯手打斷,又能從中推演出本的噬魂劫法,方丈不會不知罷?為何輕易就許給了外人?”無住和尚連連咳嗽,半晌才道:“凌小施主居功甚偉,那神獸朱厭便是他引薦入的本寺,我已先許了他若有甚麽收獲,可先挑選,他選中了斷幡,也是無法。”
呼特老僧心有不滿,又不好發作,一來無住輩分雖低,到底身為住持,不好駁其顏面。二來既然有言在先,也不好搶奪小輩的東西,尤其還要惡了太玄劍派。
好在凌衝機靈,為無住和尚解圍,笑道:“此物祭煉之時煉入了許多珍貴寶材,如今輪回世界已無蹤跡,我帶回之後,請門中長老出手將之熔煉,諸位大師若是對那噬魂劫法有興趣,晚輩便請掌教恩師出手,將此法門拓印出來,親自送往金剛寺,如何?”
呼特老僧想了想,眉頭略略舒展,宣了一聲佛號:“南無金剛王佛!本寺也不缺那點寶材,只是若小施主能將本的噬魂劫法轉交本寺,必有厚報!”
噬魂劫法是最頂尖的魔道修煉元神之法,雖則貽禍無窮,但落在金剛寺手中,未必不能將之納入佛門一脈,如此一來,又能增添一部真如直指的神通,就算以呼特數百年的定力,也自抗拒不得這等誘惑!
再者太玄劍派郭純陽之名如雷貫耳,是個睚眥必報的貨色,今日仗著人多勢眾,強搶斷幡也無妨,但明日郭純陽定會殺上門來,還要叫上一乾玄門同道,責罵金剛寺以大欺小,這可萬萬使不得。
凌衝一笑,說道:“請大師放心便是!”揮手之間,黑白生死氣一衝,將斷幡收入其中。生死符妙用無窮,雖然不是專攻洞天的法寶,但容納小小斷幡還是易如反掌。其融匯陰陽靈性,也不會噬魂真氣汙穢,正是最好的收容之所。
呼特見了黑白生死氣,面上肌肉便是一抖,凌衝收放極快,生死氣一閃無蹤,呼特也不好意思多問,就此作罷。凌衝得了噬魂幡斷幡,總算不至空跑一趟,心情大佳,一指那團陰陽界渦流,說道:“這陰陽甬道通往冥獄,留著始終是個禍害,晚輩沒那等法力修為,能否請諸位大師出手將之毀去?”
無住和尚道:“這是自然!小施主與本寺有緣,想來不久還可再會!”言下頗有深意。凌衝哈哈一笑,向眾人躬身一禮,又向朱厭老祖擺了擺手,運土遁出了地下洞天之境而去。
呼特老僧問道:“方丈任由他取走噬魂幡,若是日後不肯交出噬魂劫法怎麽辦?”無住和尚道:“不會,凌衝是郭純陽的關門弟子,就算他不肯交出噬魂劫法,郭純陽也是要面子之人,必會督促弟子履行諾言。”
呼特老僧點頭:“但願如此。”話頭一轉,“奪魂道人竟有兩大分神,這一團魔魂已要本寺高手盡出,如今他得了噬魂幡中法門,更是如虎添翼,若來尋仇,如之奈何?”
無住和尚歎道:“此是本寺該有此劫,躲避不掉,諸位長老回寺之後,先助毒手師太化解噬魂魔念,有其加入還可增加幾分勝算。另外督率弟子,加固寺中禁製,免得被魔頭有機可趁。我去尋幾位老友,拉些助拳之輩來!”
大金剛寺與楞伽寺素來不睦,就算奪魂道人來襲,也絕不會開口向楞伽寺求援,還不如去尋玄門之中與奪魂道人有仇之輩,拉攏過來,比如神木島之流。
地底一役,無住和尚擒住了無毒鬼祖之身,搭救了毒手師太,又用白蓮曼荼羅大陣困住奪魂道人大半魔魂之身,已不算蝕本,但奪魂道人若卷土重來,便是修煉成就版的噬魂劫法,魔威更盛,還是小心些,多邀些助拳之人來的妥當。
呼特老僧道:“方丈可先回轉寺中布置,我等滅去這一處陰陽甬道便走。”無住和尚點頭,領著朱厭老祖與無念和尚先自去了。
無住走後,又有一位老僧問呼特道:“師兄,住持似乎心事重重,又走脫了奪魂道人,只怕後患無窮!”另一位老僧也道:“輪回盤重光,玄門如臨大敵,按理當是我佛門光大門戶之時,為何住持要甘冒奇險,算計奪魂道人,如今弄巧成拙,未免得不償失!”
呼特道:“住持自有打算,我等年老力衰,只要能光大金剛寺門戶,不必多管其他。諸位師弟歇息的如何?還是聯手先將這處甬道毀去,免得又有鬼物竄入陽間為禍!”
冥獄之中第四層,土黃色霧氣滔天,驀地虛空開裂,一道魔影通過兩界縫隙,狠狠墜落下來!砰的一聲巨響,砸在冥土之上,鬧得煙塵飛揚,魔影蠕動之間,露出其中一截幡面,無數張面孔自魔影中現出,蜂擁一般湧入噬魂幡中,卻是奪魂道人迫不及待,用法力開始祭煉噬魂幡。
先前噬魂幡元靈身臨絕境,才肯放開核心禁製任由奪魂道人祭煉,眼下逃出生天,又有了反悔之意,將核心禁製閉塞,不令奪魂道人法力進入。奈何先前口子已開,在奪魂道人強橫無匹的法力攻擊之下,終於一聲哀鳴,被其祭煉個通透。
魔幡雖斷,妙用不減,更能借由祭煉其中禁製,得到噬魂劫法的完整法訣,將近七日之後,魔幡之中發出玄妙天音,如九天天籟,仙府韶奏,更有七種玄光閃耀不定,魔幡連抖七下,化入魔影之中。
魔影略一抖動,化為一具人形,遍體罩在一襲黑袍之下,瞧不分明。那人正是奪魂道人魔念所化,驀地深處一雙枯瘦如骨之手,仰天長嘯!
嘯聲遠遠傳揚出去,方面十萬裡之內,但凡有鬼城的所在,其中鬼物皆被生生震死,自脫劫一下無例外。奪魂道人長嘯鬼號了半個時辰,終於止歇,又張口狠狠一吸!
平地起風雷!無數亂流生出,牽連著震死魔物的陰神之力往其口中匯聚而去。咕嚕!如石落深井,無數鬼物陰魂之力,總也比得上一位待詔老祖的副修為,得了這一記大補,奪魂道人魔念凝練的魔軀才自堅實了些。
奪魂道人吸罷陰魂,驀地放聲大笑起來,聲遏流雲,自語喝道:“噬魂!你不肯傳我正宗的法門,想看我身受萬靈反噬之苦,萬沒想到卻是你的劫數先來,如今你的殘魂不知輪回到哪一頭畜生身上,苦練的噬魂幡又落入我手中,有了正宗的噬魂劫法,我便能推演出解決破綻的法門,噬魂道在我手中才能壓過星宿魔宗,成為魔道第一大派!待我尋到了你的轉世之身,定要將你打入噬魂幡中,讓你生生世世承受魔意煉魂之苦!”
奪魂道人之聲再不複先前無數人聲重疊的樣子,顯的統一了許多,不知是否噬魂劫法的妙用,令其統合周身魔念法力,整合為一。
奪魂道人發泄了半日,將周遭生靈屠殺殆盡,就要起身離去,這一尊魔魂之身損失太重,祭煉噬魂幡又耗去大半元氣,急需煉化新的陰魂補充法力。
忽有拍掌之聲傳來,有人笑道:“奪魂道友這一手噬魂神通當真令本座歎為觀止,如此大事可成矣!”聲音飄忽不定,詭異至極。
奪魂道人魔軀眯了眯眼,冥獄之中危機重重,那是說與別人聽的,他不去害人,已是積功德了,倒要瞧瞧究竟是誰敢輕捋虎須,冷笑道:“是誰!”
一道黑光自地下湧出,如泉般源源不絕,一尊高有十丈、三頭四臂、周身白骨嶙峋的魔神緩緩升起,身後是兩位鬼祖級數的人物。那廝正是夜乞老祖,身後不消說是鬼鈴與伽薄兩位。
奪魂道人數百年來潛心修煉至今,對玄魔兩道新近發生之事不甚了解,竟不知夜乞老祖之名,但其道行境界與自家相媲,甚而猶有過之,也就按兵不動,魔念震動:“我久居冥獄,竟不知又出了一位超脫玄陰之上的道友!”
夜乞老祖身為夜叉一族大長老,盛之時法力超乎玄陰之上,被鎮壓多年,法力流散,這些年狠命修煉,總算煉回了幾分,但也隻恢復到玄陰境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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