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跪在地上等了半天,卻沒等到自家老爺的怒火,這才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中年文人。卻是見到中年文人依舊是在那裡風輕雲淡地看著書,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剛剛管家所說的話。這下管家反倒是越發不安了起來,自家這位老爺的脾性,管家雖然跟隨了數十年,卻依舊是捉摸不透,實在是不敢再小心大意了。
又是過了好一會兒,就在管家跪得兩腿發酸,身子變僵的時候,中年文人這才是慢慢悠悠地開口說道:“我為何要去救他?我既非他王子初之父,他王子初又非我兒,他所托非人,現在招來殺身之禍,我憑什麽要去救他的性命?”
中年文人這話說得那是尖酸刻薄之極,可聽得這話,管家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氣,中年文人開口說話了,那就是肯原諒自己先前的僭越舉動了。當即管家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連連稱是,便是躬身退了下去。
而就在管家快要退出書房的時候,中年文人卻是突然將手中竹簡一放,長長地舒了口氣,突然開口喊道:“為我準備車馬、行禮,我要出一趟遠門!”
“呃!”聽得中年文人的話,管家也是不由得一愣,畢竟中年文人才會來不到幾日而已,按照往日慣例,中年文人至少也該在家中休息個幾個月!可現在竟是突然就要走,這也實在不合常理啊!不過管家一想到剛剛自己受到的懲罰,立馬就是閉上了嘴巴,不敢多嘴,只是恭敬地說道:“是!老爺!就是不知老爺要準備去何處?小人好早作準備!”
“嗯!遠的去不了!就去,陳郡吧!”中年文人又是長歎了口氣,卻是慢慢站起了身,雙手往身後一背,雙目凝望窗外,嘴角微勾,自言自語道:“就是不知道這次陳郡一行,能不能找到那位泰山捧日的明主啊!”
洛陽,青龍大街上。
幾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正縱馬漫步於街道之上,按照朝廷律法,這洛陽城為帝都,城內是不許縱馬。只不過如今這條律法所針對的,也只是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對於真正的城中權貴,卻只是一個笑話罷了!這些年來,真正敢把這些律法當真,並且真正用在朝中權貴上的,也只有一人,那就是當年設下五色棒的曹家嫡系子弟曹操!
當初曹操擔任洛陽北部尉的時候,因為執法森嚴,加上又是曹家嫡系子弟,真敢得罪人,令得洛陽還真是清靜了一些時日。只不過隨著曹操外出謀職,很快這洛陽城又是故態複燃,該亂的該鬧的,又是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像是這種城內縱馬的,如今已經是常事,也沒有誰會去真的追究!
這幾名騎著馬的男子,一個個都是穿著不錯的衣衫,其中兩人還是穿著官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這上街騎個馬,自然沒有人敢來多事了!
“馮兄!最近你倒是一直無精打采的,可是有什麽心事?”在這幾人當中,一名身穿官袍的男子忍不住對身邊一臉愁容的同伴開口問了一句。
這一臉愁容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跟著周毖一塊前往長安的朝廷侍中馮芳!一年前,他跟著周毖一道去長安,卻是一不小心,被周毖當了槍使,成了周毖陷害趙青的幫凶!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陷害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子,對於馮芳來說,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可令得馮芳萬萬沒想到的是,本以為是毫無背景的趙青,背後竟是藏了蹇碩這麽一尊大神!如今馮芳不僅是得罪了趙青,更是得罪了天子面前最大的紅人蹇碩!這樣的結果,也是令得馮芳忐忑不已,整天也是疑神疑鬼的,自然無精打采了。
聽得同伴的問話,馮芳也是立馬反應過來,卻是苦著一張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難道告訴這幾位同僚,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朝中新貴蹇碩!馮芳敢保證,只要他把這件事照實說了,這幾位平日裡和自己稱兄道弟的同僚肯定會立馬跑得一乾二淨!而且用不了兩天時間,自己得罪了宮中閹黨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洛陽,到時候馮芳可就真的晚了!
千萬別提什麽往日交情、同僚輕易,那些都是用來騙小孩的!甚至在洛陽,連小孩都不會被這種事情欺騙!
正因為如此,所以馮芳盡管心裡頭苦,卻是從來不敢表露,更不敢對別人說,只能是把這件事埋在心裡的,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啊!對了!也不知道洪兄你聽說了嘛!”見到馮芳不接話頭,其他人與他說話也覺得是無味,乾脆就是撇下馮芳,又是聊起了另一個話題。其中一名穿著文官官袍的男子忍不住壓低聲音,對左右的同僚低聲說道:“陛下好像要重啟禁軍的意思!”
“重啟禁軍?”聽得這男子丟出的這個話題,其他幾人立馬就是來了興趣,紛紛圍著那男子追問起來!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激動,這皇宮禁軍分南、北二軍,護衛皇城安全。不過自從黃巾之亂過後,天子任命國舅何進為大將軍,指掌天下兵馬,這南北兩禁軍也是落入了何進之手,也就意味著這皇宮的安危也成了何進手中之物!
自從何進當上大將軍之後,威望一時無二,的確是成為了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甚至就連天子有時候也是不得不避其鋒芒,忌憚何進手中的兵權!
可現在天子竟是要重啟禁軍,那就意味著要在南北二軍之外,又重新設立一個禁軍!等於是要重新將這皇宮兵權又給抓回來了!
閹黨、外戚,一向都是大漢王朝這一百多年來的毒瘤!只不過之前幾十年,閹黨鬧騰得太厲害了,朝內朝外都將矛頭指向了閹黨,甚至不少人有意聯合外戚一塊去對付閹黨!在他們看來,外戚畢竟還是皇族,就算是有野心,也比讓閹黨這樣的身體殘缺之人得手要好得多!
如此一來,何進就這麽悄然無息地走進了百官的眼前,成為了這外戚當中的最佳人選!於是,何進就是順順當當地成就了朝中最大的權力歸屬!
隨著何進當上了大將軍,執掌天下兵權,閹黨的勢力的確是被壓製住了!可是何進卻是真正做大了,又是成為了不少人的眼中刺!最近更是有人開始呼籲外戚乾政的說法,只不過這種苗頭一冒出來,就被撲滅了,就是不知道這出手的到底是漢室還是何家!
言歸正傳,天子要重建禁軍,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幾人也都是露出了若有所明的表情,天子這是要對何進開刀了!畢竟在百官眼中,閹黨危害極大,可在天子眼中,身體殘缺的閹黨再如何爭權,那也威脅不了自己的位置,可外戚就不一樣了!當初王莽亂政,血淋淋的教訓就在眼前,任誰也不敢真的去重用同為外戚的何進。
“呃?”馮芳也是聽得眾人討論的話題,不由得一愣,卻是沒有多說什麽,在他看來,這天子與何進之間的爭鬥,距離自己實在是太大了。雙方爭來爭去,卻是與他一個小小侍中無關!只不過在聽到天子要重啟禁軍的這件事,馮芳卻是不由得心中微動。
馮芳是軍旅出身,只不過後來卻是棄武從文,當上了一名文官。可在馮芳心裡頭,卻還是成為一名武將更為合自己的心意。天子要是重建禁軍,若是自己能夠加入禁軍,那才是再好不過了!
心裡頭剛剛冒起了這麽一個念頭,可很快,馮芳又是搖了搖頭,苦笑了一番,剛剛還在那裡暗自說自己不要多想,可眼下又是不由得冒出了這等念頭?別說現在自己得罪了蹇碩,朝不保夕,就算是以前,自己也沒有那個門路來打這重建禁軍的主意啊!
一時間, 馮芳也是更覺得心灰意冷,再也無心與一眾同僚多說什麽,草草告辭了一番,便是直接調轉馬頭往自己府邸走。
垂頭喪氣地走到自己府邸大門前,馮芳抬起頭剛要上前去叫門,卻是不由得一愣,竟是發現自己的門前竟是站了一隊人,為首一人,倒也是長得玉樹臨風,只不過個子卻稍稍矮了一些。雙手背在身後,傲然站在門前,那從骨子裡透出的一股傲氣。
一看到這年輕男子竟是站在自己家中,馮芳也是暗暗覺得奇怪,他當然是認得這年輕男子的身份,所以越發覺得奇怪和驚訝。
袁家,四世三公,被譽為天下最有聲望和權勢的士族,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講,就連漢室也是大大不如袁家!袁家不僅位高權重,更是門生故吏眾多,遍布天下!這樣的家勢,在不少人眼中都是極為恐怖的!而眼前這名年輕男子,正是這袁家這年輕一代的嫡系子弟,袁家袁術,袁公路!
“呃?袁公子?不知,不知袁公子來訪,下官有失遠迎,還請袁公子恕罪!恕罪!”見到袁術就這麽堵在自家大門前,而且身後陣仗還不小,馮芳雖然覺得害怕,但還是得壯著膽子上前詢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