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猛根本沒想到,曹恆的大軍並沒有去成樂,反倒是來了雲中城。
城外的魏軍軍營前,數十門迫擊炮一字排開,瞄準著城牆。
擺好了發起進攻的架勢,魏軍卻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就連大炮都沒發出哪怕一聲轟鳴。
站在城頭上,劉猛唯一能觀察到的魏軍動作,只是一群將士正從遠處取土,在城外壘砌土坡。
土坡離城池有段距離,從城頭髮射箭矢根本不可能射中那裡的目標。
眺望著城外的魏軍,劉猛心裡有些疑惑。
值守的匈奴頭領站在他身後,也是眺望著城外的魏軍,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一句:“曹元昶這是要做什麽?來到城外居然不攻城,只是在那堆砌土坡,究竟是想搞什麽?”
聽說過魏軍的大炮,早先出擊的時候也曾見識過大炮的威力,劉猛在此之前卻沒有見識過大炮的真容。
城外的魏軍軍營前,一字排開的迫擊炮炮口朝著城門,讓人遠遠望去也能感覺的到壓力撲面而來。
曾經猜測過魏軍動向,認為他們一定會去成樂,卻偏偏沒有猜中的劉猛,心情是極其複雜的。
他早先推算過,魏軍想要勝的穩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破成樂,過了白渠才圍困雲中,否則很可能會陷入三麵包圍的窘境。
連他都能看出來的局面,曹恆不可能看不出來。
可曹恆恰恰選擇了最凶險的一條路,直接過了白渠圍困雲中城。
“曹元昶在城外堆砌土坡,一定有他的意圖。”劉猛對身旁的匈奴頭領說道:“吩咐勇士監視他們,有任何異動立刻向我稟報。”
匈奴頭領答應了一聲,在劉猛離開之後站到了城垛邊,眺望著城外的魏軍大營。
率軍來到雲中城外,曹恆下令讓將士們隨時提防可能衝出城的匈奴人,又吩咐迫擊炮瞄準雲中城門,就再沒了其他動作。
李植率領掘子營在距離城池兩三百步開外堆砌著突破。
山炮的射程在四五百步,這個距離,城頭的匈奴人即便發射弓箭,也不可能對山炮造成任何威脅。
曹鑠早就吩咐下去,土坡堆砌起來以後,掘子營需要把四面削平,以免匈奴人衝出城集中兵力向山炮發起進攻。
四面削平的土坡,匈奴人的戰馬根本不可能跳躍上去。
即便有匈奴人利用抓鉤、繩索攀援,上面的炮兵也可以把繩索砍斷,土坡後方的魏軍也可以及時策應,把匈奴人滅殺在土坡四周。
劉猛眺望魏軍的時候,曹恆也站在軍營邊緣望著眼前的雲中城。
這座城池曾被魏軍擊破過。
那時他令人修補了城牆和城門,卻沒有往這裡遷移人口。
本打算等到雲中城附近穩固一些,再從中原遷移人口過來,匈奴人卻先下了手,把這座城池給奪了過去。
站在曹恆身後的曹毅,見他望著城牆久久不語,向他問了一句:“皇兄在想什麽?”
“雲中城,我曾經領著將士們攻破過一次。”曹恆說道:“本以為可以把這裡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沒想到如今卻又要再打一次。”
“聽說皇兄滅絕羯人,就是在這座城池?”曹毅問了一句。
“確實是在這裡。”曹恆說道:“雲中城裡也不知道遊蕩著多少羯人的亡魂,這次看來又要有一些匈奴人的亡魂與他們相伴了。像雲中這樣的地方,以後我要遷移人口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中原百姓肯到這裡。”
“雲中附近水草豐茂,並不是貧瘠的地方。”曹毅回道:“我覺著應該不至於沒有百姓肯到這裡。”
“可是這裡的亡魂太多,陰氣很深。”曹恆撇了撇嘴:“畢竟死過那麽多人,百姓要是太少,還真不一定鎮得住。”
曹毅笑著說道:“皇兄征伐許久,沒想到還相信這些。我只知道,在我出生的時候,天下已經亂了起來。亂世持續這麽久,無論中原還是關外,哪裡不是遍地屍殍?要說陰氣重,只怕整個天下陰氣都是不輕。我覺著如今的百姓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哪裡能夠給他們安定的生活,他們應該就會願意到哪裡。”
“父親當年鼓勵生養,中原人口數倍增長。”曹恆說道:“即便如此,整個中原的人口相比於亂世之前還是少了很多。大批遷移百姓到雲中郡,也是沒什麽可能。能夠遷移過來兩三萬人,已經算是不少。”
“全天下才多少人口。”曹毅說道:“兩三萬人來到雲中,他們再繁衍生息,用不了三二十年,這裡必定會興盛鼎沸。皇兄不用考慮那麽多,如今要想的,是怎樣再把雲中城拿下才是。”
曹恆點了點頭,對曹毅說道:“你說的確實是有道理,我也覺著想的太多並沒有什麽用處。畢竟如今雲中還在劉猛的手裡,一天沒把這裡擊破,我們與劉猛之間的戰事一天就沒有結束。”
“劉猛是去卑的長子,此人粗豪勇武並沒有多少智略。”曹毅說道:“我認為皇兄破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也從來沒有把劉猛當成對手。”曹恆撇了撇嘴:“我只是覺著既然已經來了雲中,卻只能看著城池就在眼前而不能出兵攻打,讓人感到有些不甘。”
“皇兄要是覺著煩悶,不妨下令讓炮兵開上幾炮,取個樂子。”曹毅提議。
看向曹毅,曹恆嘿嘿一笑問道:“你覺著可以開上幾炮取樂?”
“那是當然。”曹毅回道:“我們又不攻城,匈奴人也不敢輕易殺出城來,難不成就這麽對峙著?與其這麽耗著,還不如讓將士們開上幾炮,即便只是聽個響,也要比等在這裡乾耗著強的多。”
“說的很有道理。”曹恆點頭,向一旁的衛士下令:“告訴炮兵,每門大炮向城牆發射五發炮彈,先給匈奴人來個下馬威再說。”
衛士跑去傳令,曹恆輕輕拍了一下曹毅的手臂:“我就說兄弟倆人的心思不會相差太遠。我在這裡等的煩悶,也就只有你能體諒。聽聽大炮的響聲,確實會讓人心情好上不少。”
“父皇給了這麽多炮彈,蓬萊以後還會源源不斷的送來,皇兄也沒必要省著用。”曹毅回道:“皇兄覺著隻圍不打心中煩悶,我何嘗不是也有這樣的念頭?”
“所以你就慫恿我下令要炮兵開炮?”曹恆向曹毅問了一句。
“也算不得是慫恿。”曹毅恆是尷尬的嘿嘿一笑,對曹恆說道:“我只不過是順應了皇兄的心意罷了。”
“算了,不和你講究這些,先看一看新式大炮對城牆的轟擊,是不是如同老式大炮一樣無力。”曹恆說道:“大炮轟擊城牆,雖然是地動山搖,可我在經過上回攻打雲中城,卻是得到一個結論,它的作用並不比投石車好上多少。唯一算得上是好處的,也只是動靜比較大,能讓守城的敵軍士氣動搖,有利於我軍破城之後作戰。”
“皇兄說的這些,我都沒有機會親身經歷。”曹毅有些失望的說道:“當初皇兄討伐羯人的時候,我要是也跟來那該多好……”
“羯人比匈奴人可要弱的多了。”曹恆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容:“跟隨我一同擊破去卑,你對戰場的把控也會比以往更強。或許破了匈奴人以後,父皇就會給你機會獨自領軍討伐其他異族。”
“獨自領軍或許是有機會,卻不會像皇兄這樣獨當一面。”曹毅回道:“父皇真正想要歷練的並不是我和其他兄弟,而是皇兄。”
曹恆當然清楚他說的不假。
自從他領軍出征以來,做過的錯事也是不少。
每次他辦錯了事情,曹鑠總會想辦法從中彌補,從而消去他的後顧之憂。
譬如上回他讓曹毅盯著深坑裡的屍體看了整夜。
曹毅對此倒是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有對他產生記恨或者不滿,可天下間總有一些喜歡站在道德製高點評判別人的人存在。
事情要是傳到那些人的耳中,詬病他只是早晚而已。
在他惹了這些麻煩卻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曹鑠不聲不響的下達了一道詔書,告知天下人他在關外所做的一切,對他做的那件事也是加以褒獎,告知世人大魏太子為了讓二皇子早些適應戰場,將來可以為大魏建立更多功勳,而下令讓二皇子在深坑邊盯著屍體看上整夜。
除了褒獎那件事,曹鑠甚至示意陳琳在寫的詔書中添加了幾筆,描述了曹毅盯著深坑的時候,曹恆內心深處的困惑和不安。
人心很多時候都會是柔軟的,尤其是知道曹恆做那件事的時候比任何人都難受,即便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從中詬病和造謠,也不可能得到更多軍民的認同。
畢竟先入為主的認為曹恆就是為了曹毅才選擇那麽做,世人對曹恆的寬容就會無限放大,反倒會對那些造謠中傷的人很難存在容忍。
解決了這些事情,曹恆以後在軍中和各地的威望也會隨之拔高。
曹鑠的種種舉動,讓曹恆和曹毅都能看得清楚,他是極力在樹立太子威望,以免將來後宅子嗣中果真出現幾個為了權勢而不惜兄弟反目的皇子。
只要皇子們明白,在曹鑠的心目中,曹恆早就是他的繼任者,也就不會有人敢輕易挑釁皇權。
兄弟倆說話的時候,迫擊炮發出了轟鳴。
無數炮彈飛向雲中城牆,騰起陣陣濃煙的同時,發出接二連三的轟響。
爆炸聲驚動了魏軍將士,很多將士以為開始攻城,紛紛跑出了營帳。
可他們並沒有等到攻城的命令,只是看見雲中城的城牆在炮聲中被青白色的濃煙籠罩。
下了城牆的劉猛,正打算返回官府休息,陡然聽見炮聲想起連忙回頭。
炮聲隆隆,他也不敢跑上城牆,只是帶著十多名衛士在城牆根下躲著,等待炮聲結束再登城查看。
迫擊炮發射頻率要比老式大炮快了很多,每門大炮三十發炮彈很快打完。
縈繞在城牆邊上的濃煙漸漸消散,當濃煙散去,遠遠眺望的曹恆等人隱約看到城牆上有著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地方,應該是被炮彈轟擊出來的。
“迫擊炮還真比老式土炮威力大了不少。”望著遠處的城牆,曹恆說道:“才這麽些炮彈,居然就把城牆炸成了這個模樣。要是連續轟擊,不出三天,城牆一定會被轟塌一片。”
“皇兄又不打算盡快奪城,看來每天還得控制發射的炮彈數量才是。”曹毅在旁邊應和了一句。
曹恆撇嘴一笑,對曹毅說道:“太早攻破城池把劉猛給擒獲或者殺了,左右谷蠡王也就沒有必要前來馳援。我要的可不僅僅只是雲中城,而是要通過今日一戰,把匈奴人徹底給擊退,讓他們從雲中撤出去。”
早就知道曹恆的打算,曹毅當然不會多說什麽。
匈奴人盤踞在雲中,一旦雙方把戰事發展成為拉鋸戰,真正拖不起的必定是魏軍。
大魏將士這些年所向披靡早已深入人心,百姓對將士們逢戰必勝早就成了習慣。
越是每戰必勝的軍隊,在戰爭中越是輸不起,甚至勝也不能勝的進展太慢。
可以說這麽多年大魏軍隊戰無不勝的印象深入人心以後, 雖然極大的鼓舞了軍心民心,也讓將士們染上了輸不起的毛病。
曹恆不肯過早的奪下雲中城,也是考慮到了大魏將士輸不起,甚至不可能接受與匈奴展開長期的拉鋸戰,不得不做的決斷。
圍困雲中城,引左右谷蠡王前來馳援,半道將他們擊破,最後奪取雲中斬殺劉猛。
劉猛一旦被殺,左右谷蠡王不敢回去向去卑複命,最大的可能就是投效呼廚泉。
呼廚泉手中有了兵馬,雖然以後確實有可能給大魏帶來不少麻煩,至少在擊破去卑的過程中,大魏將士多半是不用親自上陣,只需要看著匈奴人之間相互攻伐也就是了。
炮轟結束以後,劉猛跑上城牆,向守在城牆上的匈奴頭領劈頭問道:“剛才怎麽回事?是不是魏軍開始攻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