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眼睛微微眯了下,他不動聲色地將大門關上,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現一般走到蒲團邊坐下,不一會兒洞府內就傳出了他若有若無的吐納呼吸之聲。 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似乎一如平時。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有些微亮,張衍原本微閉的雙眼突然一睜,毫無預兆的縱身而起,順手抄起手邊那隻青銅鼎的鼎蓋,一步跨到鼎邊,翻手一扣,“當”的一聲將這隻大鼎牢牢蓋上。
鼎蓋一合,這隻鼎便翻騰響動起來,頂蓋處更是咣咣連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裡掙扎而出。
張衍早已判斷出那條蛇妖躲藏在鼎內,但他並不急於下手,而是等到對方有所松懈的時候這才暴起發難。
此刻他兩步就退到門邊,眼睛緊緊盯著大鼎,精神一刻也不敢松懈,如果鼎蓋當真被頂開,他也只有先一步逃離這裡了。
只是他的擔心卻是多余了,這隻青銅鼎再怎麽說也是一件法器,又經過石守靜的親手煉製,可用來活煮猛獸,又怎麽可能被輕易衝開?
蛇精身受重創,又在他人洞府中,初時在鼎中時倒也一直有所防備,不敢有所異動。只是張衍始終沒有動作,似乎並未察覺到它的存在,而它在堅持了許久之後終於被一陣疲憊襲倒,沒想到只是一個疏忽就讓張衍抓住了機會。
蛇精死命折騰了許久,鼎蓋卻始終紋絲不動,知道這隻鼎並不簡單,隻得無奈放棄,不再空耗氣力。
等到鼎中安靜下來,張衍走到大鼎旁側,道:“你就是那條蛇妖?”
蛇精出言道:“這位道兄,為何要將在下關在此處?”
“你偷偷潛入我洞府中,還曾殺我凕滄派五名弟子,我說我為何關你?”
“原來道兄已經知道在下來歷,”蛇精歎了一聲,卻為自己分辨,“在下只是被人追逼至此,實在走投無路這才躲藏鼎中,並無害你之意,還請道兄放我出去,今日托庇之恩,來日定有補報。”
張衍卻搖頭道:“我不能信你所說,何況寧師兄也未必走遠,你從我洞府出去,若是被抓,你死是小事,張某卻未免說不清楚,所以你有害我心也好,無害我心也罷,我都不能放你。”
蛇精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不覺驚惶,“你在作什麽?”
張衍笑道:“此鼎名為‘鎮濁鼎’,善能烹煮美食,熬其精華,只是之前從未試過,今日正好拿你來開開葷。”
蛇精大驚失色,在鼎內拚命掙扎起來,只是此舉徒勞無功,最後不免哀聲苦求,“閣下要如何才肯放過在下?”
張衍暗暗一笑,有點意思了。
如果他真要殺死那條蛇精,又何必這麽多廢話?他只是想問清楚幾件事情。
“我來問你,你為何來凕滄派的地界上?”
蛇精支支吾吾說道:“隻為追殺那五名弟子,別無他因……”
“哼,以為我是三歲小兒麽?這等謊話也來騙我?我凕滄派與三泊湖妖交戰多年,雖然各有死傷,但從未曾有過攻入對方地界的舉動,而你此次卻不惜追入我派中腹地,隻為擊殺幾名修為不如你的弟子?你騙得誰來?”張衍哂笑一聲,“定是他們知曉了你什麽秘密,所以你不能容他們活命,否則你何必如此窮追不舍?”
蛇精心中一驚,暗暗叫苦,沒想到碰到一個凕滄派小輩都如此難纏,把事情的原委猜了個七七八八,偏偏自己身受重傷,變化形體時又耗費了大量的真氣,此刻油盡燈枯,
已然提不起半點力道,只能任由對方宰割。 只是它心中畢竟心存僥幸,不肯老實吐露實情,顧左右而言他,扯了許多兩派秘聞瑣事,巴望能讓張衍不再注意此事,可是張衍卻始終不為所動,一把火點了起來,並不斷在鼎下添柴加薪。
不多時,鼎內的溫度便漸漸高升。
原本開著鼎蓋,張衍淬元時尚且忍耐不住,蛇精雖然修為比他高,但此刻重傷在身,元真耗損嚴重,體內更是半點靈氣也無,被鼎火一陣攻伐,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討饒,“莫燒了,莫燒了,我願說,我願說……”
張衍手中不停,冷聲道:“說!”
蛇精無奈,隻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此蛇精名為羅蕭,今次在與凕滄派一名弟子交戰時,無意之中撞入了一個洞穴,好奇前往後,卻發現了一處不曾被人發現過的貝場,不免大喜過望。
只是事不湊巧,這個地點卻也被幾名尾隨而來的凕滄派弟子發現,它殺心頓起,甚至不惜突入凕滄派地界也要將這幾名弟子斬殺,而恰在此時,它卻不慎撞上了寧衝玄,一路追殺下,才慌不擇路下才躲到了這裡。
“貝場……”張衍眼前一亮,這是出產靈貝的所在啊!
靈貝體內所育的金珠是煉丹必備,外殼研磨成粉後也是煉製法器常用的材料,而且靈貝光澤玉潤,靈氣逼人,賣相實在上佳,所以被修道人拿來用作通貨。
凕滄派這十幾年來苦苦爭搶,還不就是為了一個貝場麽?
有了貝場,就等於世俗之人手握金礦銀礦,想不發家也難,一個大門大派,無一不是背後有數個貝場在支撐。
難怪蛇精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殺了那五名弟子,就算是他也不免動心。
想到這裡,他又問:“此事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
“沒有了,沒有了,”羅蕭說過後,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急急又加了一句,“除了在下之外,再也無人能尋得那處地方。”
張衍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可放你出來,但又如何信你?”
羅蕭忙說:“我願發誓……”
張衍搖頭:“空口白牙,不可信。”
“我願立下法契。”
“太過麻煩,不可取。”
張衍略微知道法契,但是一來他沒有契紙,二來也沒有書寫用的丹砂符筆,三來他也不敢輕易放蛇精出來,所以當即否決。
蛇精急了,道:“那你要如何?”
張衍緩緩說道:“你與我發下精元血誓,”
蛇精失聲道:“什麽?”
張衍追問了一句:“莫非,你覺得不可行?”
蛇精縮在鼎裡不吭聲。
張衍笑了笑,繼續往鼎下添加柴薪。
不一會兒蛇精就受逼不過,開口嚷道:“精元血誓一發,我便與你心血相連,你若死,在下也活不成,我,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
“唯有此法才能讓張某安心!”張衍一聲冷笑,“你若不肯,我當下就將你煮成一鍋蛇羹,你勿要以為知道貝場所在我就不敢殺你,在張某看來,只有拿到手裡的,吃下去的才自己的,那些太過遙遠,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不提也罷。”
聽到“吃下去”一句話後,蛇精嚇得渾身一顫,感覺張衍又在那裡添柴,不由惶急尖叫,“莫燒,莫燒,我應了,我應了,你打開鼎蓋,我將精血將於你……”
張衍哈哈一笑,戲謔道:“你莫欺我不懂?我張衍也是遍覽道籍,血誓自有天道約束,何須我打開鼎蓋?再弄玄虛,少不得將你剝皮去骨!”
羅蕭見他絲毫不露破綻,無奈之下隻得從心竅中逼出一絲元真精血,再捏起一個法訣,老老實實發了個血誓。
張衍身體一震,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烙在了心頭,鼎中蛇精的一舉一動此刻無比在心田中反應出來,知道這是血誓起了作用。
於是兩步上前將鼎蓋一掀,也不去管蛇精如何,自顧自打坐去了。
片刻之後,一條約莫一尺長的金線小蛇從裡面爬出來,蛇頭有氣無力地搭在鼎沿上, 它左右四顧,在張衍臉上來回張望了幾眼,又瞥到了他手邊的那本道書上,不由“咦”了一聲,道:“‘玄元內參妙錄’?這是誰要害你?”,
張衍皺了皺眉,睜開雙眼,道:“何出此言?”
羅蕭嘿嘿一笑,道:“這本道書我雖未見過,但卻是久仰大名了,聽說此書所載之法為上古正宗,可在旬月之內開脈破關,只是有一樁壞處,就是易遭天妒,是以開脈後一月之內不得聽聞雷鳴之音,否則必然動搖元真,傷斷仙脈,從此與道途無緣。”
它又恨恨說道:“莫不是發了精元血誓,我與你性命相連,我才懶得與你多說。”
一聽這話,張衍心中一驚,後背隨即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羅蕭所說屬實,即便自己有殘玉在手,到時候也難免會上這個當!
沒想到在這裡有個大坑在等著自己……
沉思了一會兒,張衍問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妖族修煉與你人身修道不同,初期便有大劫小劫無數,自小便要懂得如何躲避劫數,是以這本道書也曾長輩說起。”
張衍點了點頭,又問:“既知此書玄機所在,你可知有何法可避?”
見張衍認真問詢自己,羅蕭不免賣弄,得意洋洋說道:“你算是問對了人了,或許他人不知,但我羅蕭卻知之甚深,你開脈後,只需挖一深坑,待天雷欲動之時,立時掩住口耳眼鼻躲入其中,再以浮土掩埋,如此七天之後,可避此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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