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說完,伏地一拜。
張衍溫聲道:“我有弟子九人,六弟子座下亦有不少龍種投拜,你若入他門下,行事問道都是方便,你可願意否?”
他早已是不收弟子,入此現世之後,除了紈光等人算做三代弟子之外,其余也只能算是門人而已。
解英忙道:“弟子願意。”
太上親傳弟子他可不敢指望,能以入門,已是天大緣法了。
張衍輕輕一抖袖,就有一卷金色法詔憑空飄落下來,他道:“紈光,你再往天庭一行,將這敕詔送至神霄殿中,免了彌水龍王罪責。”
紈光接過,鄭重道:“弟子遵諭。”
解英連連伏拜,感激道:“多謝太上,多謝太上。”
紈光笑著道:“解師弟,既入山門,便該喚祖師了。”
解英再次頓首,道:“是,拜見祖師。”
此言一出,隻覺身軀一震,心田之中沒來由的一陣失落,但隨即又是一股輕快,仿佛是擺脫了什麽。
這卻是因為仙籍雖除,可仍在天庭治轄之下,而且只要需要,將來一道玉旨,隨時可以將他拘拿回去。
現在拜入太上門下,這些自就無法再拘束他了。
不過這時,他也是擔心起那些族人來,千萬族眾俱是天庭水神,現因為他一人之故,卻都要卸除仙籍了,而下面受此牽連之人,又何止億萬。
但不知道自己所做到底錯還是對,可既然做出了決定,他也不後悔,再則,以太上門人的身份,也足以庇佑族人了。
張衍道:“既入我門,當習道法。”
他喚了一聲,又是上來一個道人,此人二十年許,神情溫和,身形寬胖,滿月般的臉上常帶笑容,看著就讓人親近。
張衍言道:“移光,便由你來指點解英修行。”
移光一個躬身,道:“祖師放心,解師弟交予弟子便好。”他目光下移,語聲和氣道:“解師弟,隨我來吧。
解英道聲是,起身對著張衍再是一揖,便就跟隨移光退出大殿。
到了外間,移光笑眯眯道:“解師弟,你想學什麽?”
解英猶豫了一下,道:“師兄也知,小弟以往在天庭為官,對道法卻是不甚了了,不知師兄這裡有什麽法門?”
移光道:“祖師門下,道法眾多,難以計數,但若是簡單言之,卻隻兩樣,一為長生之法,二為神通秘術,師弟打算學哪一個?”
解英躊躇一下,試著問道:“不可都學麽?”
有仙籍在身時,天庭每過百載校考一次,若是記考上等,自會給你添壽,便你壽盡,亦可給你重塑一具身軀,從此再無性命之憂。
不過仙籍一除,自無這等好處了。
這也是天下道法不昌的緣由所在,你辛辛苦苦修煉,卻還不及天庭一紙敕詔,盡管犯了天條,會被革除仙籍,可修持道法同樣也沒有必成之理,反而只有少數人能登長生之門。
龍種本也是壽數漫長,哪怕從不修持的龍子,活個上萬載也實屬平常,
解英現如今雖才三千余歲,遠還不到憂愁這些的時候,可修道無歲月,轉瞬之間,就是滄海桑田,既入此門,自是想好生領略此間風光,可是護道之法也同樣緊要,否則縱得長生,外劫一至,頃刻就要化作齏粉。
移光笑一聲,道:“自是可以,師弟乃是龍種,天生壽長,常人按部就班之法也是可以免去,不過入門之法,乃是為築牢根基,尤其緊要,要小心應對,師弟可看過《道法精要》麽?”
解英老實回道:“洞府之中恰有此書,小弟已是看過了。”
移光道:“如今倒是省卻了一番事,我說幾句口訣,你且記在心裡,不可隨意外傳,否則徒然害人害己。”
解英見他說到最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心中也是一緊,他先前乃是天庭水神,對規矩最為看重,雙手一合。鄭重回言道:“師兄,師弟自是明白的。”
移光看他片刻,忽然一笑,擺擺手,道:“自家師兄弟,不必這般拘禮。”頓了下,他就嘴唇翕動,道出了一句句口訣。
解英凝神傾聽,用心記下。
移光道:“師弟可先牢記這些法訣,回去可用心修持,有甚不解再來問我,待你築好道基之後,為兄再傳你神通秘術。”
解英恭敬道是。
移光再勉勵他幾句,便就離去了。
解英則是回了洞府,用心參悟,或者是因為他根底深厚之故,只是兩三日就已然入了門庭,隨後再去請教移光,此回卻是得傳了不少道術,此修煉卻比道法更顯困難,用了月余時日方才堪堪掌握一門。
他心下也是感歎,也就是自己是龍種,方能這麽修煉,要是凡人,那就只能先穩固道法,有了富余壽歲之後再求秘術了,若是一味於此貪求,縱然煉成了什麽了不得的手段,恐怕那時也是垂垂老朽了。
下來時日內,他幾乎每隔兩三日都要向移光請教。
移光非但不嫌麻煩,反而對他態度很是滿意,讚道:“師弟修道勤勉,難得難得。”
解英慚愧,他這麽著緊修煉,倒也不是完全為了自己,而是不得不為那些被他牽連的族人考慮,所以心中打算,在自己修行有成之後,怎麽也要設法引族人也一樣入得道門。
待請益完畢,他正要告辭離去,移光卻把喚住,道:“卻要告訴師弟一事,紈光師兄今日回來了。”
解英神情一震,頓時激動起來,道:“莫,莫非……”
移光道:“你那老父現已然回得水府之中,待你修道有成之後,自可回去探望。”
將敕書送到之後,彌水龍王被免罪放出。
不過彌水此後與他這一脈龍種再無任何關聯,這裡得失也不是一時可以說得明白。
解英隻覺渾身上下一陣松軟,好似虛脫一般,他為此事奔波了千多年,現在終是有了結果,伸手一拱,真心實意道:“多謝師兄告知。”
移光拍拍他肩膀,都是自家人,道:“何必說這些客套話。”
解英卸下這重擔後,下來用功更勤,就在離忘山中一連修行了百余載。
某一日,移光將他喚來,做了一番考校過後,笑道:“師弟,憑借你原來根底和現在手段,也能勉強算是一個仙人了。”
天庭之中,通常把修行有成的修道人分作四列,為散仙、地仙、天仙及真仙。
散仙者,四方遨遊,居無定所,實際就是沒有根腳、有頗有些道行的修道人。
地仙者,開宗立派,名駐海嶽,這些人便是佔據天下各處靈山秀府的煉氣士。
天仙者,香火祭祀,常受供奉,這是在天庭之中得授道籙,有所司職之人,現在大多都是信奉德道一脈的修道人。
而真仙者,則是指太上門人,道脈真傳。
這四列之間並不分高下等次,只是表明各自出身不同。
不過通常來說,天仙、真仙因不是與天庭,就是與太上有所牽扯,所以不提道行的話,地位卻是高出其余兩者一等。
解英原本身為一方水神,也自是知道這些的,他道:“果真?師兄莫非打趣?”
移光笑道:“你本是龍種,只要稍懂一些道法,就遠勝一般修道人,更何況你所修行的乃是上乘大道,非是左道旁門可比,有此成就,實屬平常。”
他自案上拿過一隻符囊,遞了過去,道:“師弟修煉了這許久,道術秘法也是學了不少,該當下山去試手一番了,此物你拿著,到了山下拆開,裡面自是有所交代。”
解英聽了這吩咐,猜測這又當是一門考校,於是接了過來,立刻此處之後,又去了紈光處拜別,隨後稍作收拾,便就下山了。
山巔洞府之中,張衍此刻正望著天庭方向,這百多年來,帝位之爭越來越是激烈,原來暗爭現在已是漸漸浮到了明面之上,而天帝卻是對此不聞不問,也不知到底是作何打算。
不過這等時候,他卻是收到了一個消息。
“左禦中竊天符下界?”
左右禦中都是天帝親信,平日裡為天帝打理宮苑,溝通內外,負責往來文書,其中以左禦中地位更高,這等人物,居然會盜天符下界,這裡面必然是有文章的。
而天符乃是一件仙家至寶,天帝當年請了德道之中兩位太上一同出手,方才煉就此物。其平常可用來號令天兵,就算凡人得了,也能以之禦役鬼神。
不過只要天帝尚在,下面就亂不起來,只是最麻煩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其中一些仙籙自有定數,用去一次,世上便無,還有一些,則是涉及未來因果,若運使不當,連億萬世宇都會生出大變,是故連天帝都不敢濫用,此物若不及時找回來,流落在外越久,造成的後果便越大。
張衍起得心意稍作推算,發現此被天機被遮掩,淡笑一下,便不去了解因由,他也能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德道一脈出手,用意逼天帝表態。
而對手要做得,自己當然要設法反對。
立把紈光喚來,囑咐了一陣,就令其帶著一件寶物下山了。
他心中有數,全道那兩位看到此事後,也一定是會出手的。
隻他雖與這二人算是聯手,可現在看來,其等只需要他守住十一帝子這條線,至於其余諸事,則從來不與他商量,是以此回自也沒有任何傳言過來。
不過他早料到這一點,既然對方不開口,他也樂得當作不知,下來如何,就各憑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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