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台前見禮之後,雙方彼此道了名姓稱呼,孟真人便將墨獨迎入樓閣之內,公子淮身為副使,自也是隨在一旁。
至於余下一行人,則有弟子過來,為其安排下榻之處。
三人方才步入閣內,外間有一聲傳來,道:“聽聞大師兄在招待客人,小弟也欲來一睹此界修士風采。”
墨獨轉首看去,卻見一名頭束金觀的翩然少年走了進來,一身氣機宏大異常,他心下猜測,這當也是天外來人之中極有分量的人物。
孟真人言道:“墨道友,此是貧道師弟孫至言。”
墨獨合手一揖為禮,道:“孫道友。”
孫至言他來至此間,是因為對此界玄士有些興趣,在他眼中,墨獨氣息雖是不強,但卻已是在元嬰修士上,縱不及象相修士,也差不太多,且其與此方天地似能相為呼應,猜測身上還有不凡手段,於是也抬手還了一禮。
這時公子淮微微晃動,面色蒼白,滿頭大汗。
他往日裡與大玄士也常有接觸,但其與古妖不同,神通不動時,也與常人無甚兩樣,而方才孟真人也刻意收斂了靈機,故也未覺如何,可未想到孫真人身上靈潮如此浩大,簡單如同汪洋大潮般一波波湧來,壓得他幾乎就要站立不穩,若非他自身也是一名靈形境玄士,恐怕早已軟到在了。
孫真人一見,立知何故,便把身上氣機收斂下去。
公子淮這才恢復過來,一揖到底,道:“淮失儀,望乞原宥。”
孟真人略一思索,伸手自袖中取出一物,言道:“我這有一方‘鎮心龍虎玉’,可助人扶正神氣,不染外邪,今便就贈了副使。”
公子淮看了一眼墨獨,後者一點頭,他把袍冠一正,走上前去,道謝收下。
此玉一到手上,他頓覺精氣飽滿,呼吸暢達,耳清目明,足下仿若有根,方才那不適之感已是一掃而空。
他知這必是寶物,便從拿一個繡有鬼紋神圖的扁平袋囊出來,自裡取出一枚形如印章的龍首金鎮,雙手相托,躬身送上,道:“也請高士收下此物。”
孟真人一頜首,自有旁側小童上前接了。
孫真人饒有興趣地看了那袋囊一眼,言道:“尊駕這乾坤囊,可否給貧道一覽?”
公子淮微怔,忙道:“有何不可。”
孫真人目光一注,那袋囊便自飛至面前,他看了兩眼之後,道:“此物渾然一體,雖經修飾,仍有皮毛紋理,當是自活物身上取下,非是經人手祭煉而成。”
公子淮不禁佩服道:“高士說得極準,此囊乃是自一種‘句乾’的獸類身上取拿下來,再由匠師煉製而成,高士若是喜歡,我回頭可送數個過來。”
這“句乾”很是捕捉不易,又數量稀少,故這載物之囊,也只有墨獨這等大玄師或是王公卿室才能攜得,這卻不似九洲,隻低輩修士就可用上乾坤袖囊了。
孫真人看得出來,公子淮所言煉製,不過是在外繪上圖紋裝點,看起來精巧一些罷了,於內裡卻無有什麽太大變化,由此可以判斷,此界便有煉器一道,當也很是粗糙,可未登堂入室。
雙方言語一陣後,彼此也算熟悉了一些,就漸漸轉入正題之上。
墨獨道:“獨冒昧問上一句,不知諸位道友是來自何方?”
此回出使,無非是想弄清楚這些天外之人從哪裡來,又要做些什麽,唯有這兩處了解明白,彼此才有繼續談論下去的可能。
孟真人並未隱瞞,言道:“我等原先所在之地,名喚九洲,隻此界開辟有億萬載,靈機早是衰退,故敝派掌門率諸派修士來至貴地。”
說到這裡,他打個稽首,“我輩之所求,便是在此界言法傳道,開宗立派,好延續我山門道統。”
“原來如此。”
墨獨對此倒不難理解,便是申方國中學宮,也唯有承繼不絕,才可把前人智慧一代代傳遞下去,至於對方所言是真是假,日後自可慢慢求證,眼下卻不必究根問底。
他考慮了一下,言道:“貴方想要在東荒立派,怕是不易,這片地陸之上,絕大多數地域都已是被那異類妖魔所佔堊據,我東荒自神國崩塌以來,而今諸國,也只能偏安一隅,勉強抵擋妖魔,再無力出外征伐,收堊複失地了。”
孫真人冷笑一聲,言道:“貴方這處,有古妖肆虐,而我九洲之地,原也有天妖這等禍患,此輩當年被我諸派先賢斬盡殺絕,後便在其屍骸之上立門興派,在孫某看來,如今不過再行一次前人之事罷了。”
公子淮聽得心驚膽戰。
墨獨卻是不動聲色,對方既然在他面前這麽說,那麽就是把目標對準了東荒妖魔了,這與此來初衷並無任何衝突。
孟真人沉聲道:“如此說來,原先這東荒地陸,在數千載前,本在貴方神國治下。”
墨獨肅容道:“正是如此。”
孟真人點點頭,並沒有繼續再言。
這是雙方頭回接觸,有些話可慢慢再提,不必急著拋出,於是又將言語轉到了修煉一途上。
九洲修士先前雖得了玉簡,得知此界修煉之道略有了解,但對細節卻知之不詳,與墨獨這一番言語下來,方才知曉,所謂玄士,便先以壯元之法,服食外藥,調理自身內腑筋骨,精元神氣,這一步可謂氣、力兩道皆有涉及。
而到得自身外陽內陰皆是足滿之後,就是到了內固之境,這一步卻是舍了氣道,進一步強健體驅,好如將那池水蓄滿。至那通竅之境,便可以自身血氣溝通天地,使出種種莫測手段,不過此一境界還有諸多不足,但可通過紋符之道外物來彌補。
等到了靈形境,玄士就可在自身血氣基礎上,以識念幻化“靈形”,此刻鬥戰之力,絕不是先前可比。
不過這等修煉法堊門,每一層境界之中並無任何重關之分,很是粗糙模糊,好在一名玄士若天資不是太差,只要舍得足夠外藥,不難將之推送至靈形境中,但要再往前行,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孫真人一揚眉,言道:“墨道友已是修煉到通玄境中,不知孫某可否有幸討教一二?”
墨獨也也知,若自己這方不表示足夠實力,這些修士不必要來理會他們,便就點頭應下。
孫真人乃是想做就做之人,也不客氣,袍袖一拂,變化一道遁光出了閣樓,飛上天穹。
墨獨默念幾句,身外冒出一團黑雲,將他裹住,也是飛身而上。
孟真人把袖一拂,身外殿閣頓時化去,不再遮擋視界,公子淮見了這等手段,不覺為之驚歎。
孫、墨二人到了上方之後,各是立定。
孫真人身後漸漸有一團氣海浮出,雷聲隆隆震響,無數重水上下沉浮,一道道電光霹靂在裡來回穿走,氣勢驚人異樣。
而墨獨所立這處,漸漸有血氣蔓延而出,而後一個凝聚,卻是變化為一頭兩翼舒展,有尾有鰭,頭生獨角,齒牙如劍,似鳥似魚之物,看去與活物並非任何分別。
孟真人看得點頭,忖道:“原來這便是通玄境,當真是可以人身化大妖,與力道有所同,但又有所不同。”
這時天中兩者已是碰撞到了一處,因非生死相搏,只是試探手段,故而交戰十數合之後,便就各自罷手,從天中落下。
孫真人待身形立定之後,毫不客氣地言道:“墨道友這得法堊門威力雖宏,但卻非是自家之能,於此世或能強絕一時,但若是到了虛天之中,便就要被打回原形。”
他看得出來,墨獨自身之能,大約在元胎修士之上,但又比洞天真人稍弱一分,其神通法術變化也是不多,但其有一樁本事,可調動天地靈機為己用,一旦其如此做,卻可發揮強於自身數倍之力。
墨獨言道:“獨不求長生,只求國祚綿長。”
兩者所求不同,道途也自不同。
九洲修士功法,不管源流如何,最終目的為得都是破界飛升,問道長生。故所有神通道術都是來自自身, 哪怕去得無有半分靈機之地,仍可保得戰力不失。
而玄士不同,其之所以修煉,是為了抵禦妖魔精怪,好繁衍存續,故隻一味追求神通威能,至於其余,只要不是對鬥戰有利,那都是可以放棄的。
孟真人言道:“墨道友若能舍得紅塵之事,或可於道途之上再進一步。”
墨獨搖頭道:“國不可無士,士亦不可無國。”
諸國養士,正是要其為國效命,既然承此惠,便當擔此責,是不可能舍棄的。
而且玄士一旦離了家國,也無法再享用國中祭奉,無了諸般修煉外物,更不可能在遍地妖魔的荒陸中存身下來。
可以說,兩者互為依存,任何一邊都缺失不得。
孫真人這時言道:“敢問一句,東荒之上,似墨道友這般大玄士,不知有多少?”
墨獨想了想,覺得這無有什麽好隱瞞的,便他不說,對方也可從別處尋到答案,便道:“我東荒諸國,有六大國,十三小國,其余皆屬弱國,而國中至少要有二位大玄士,方才算得大國,東荒國有五位大玄士,我申方國,連獨在內,共是四人,余下四國,皆有三位大玄士,百國之中,約有三十余位大玄士,明面看去不少,只是諸國分散,要面對各部異族,並無法合力一處,若有數頭古妖聯手進襲,就有國滅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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