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聲山,金鍾大殿。
杜時巽站在階下,身形挺得筆直,大聲道:“阿父,前日貢谷城一戰,孩兒與幾位長悳老共是殺了五名軒嶽護法,唯有淳於季等三人逃脫了去。”
門中長悳老此刻多數皆在,林長悳老這時咳了一聲,道:“少掌門,軒嶽早已覆亡,再有無有護法一說。”
杜時巽嗤了一聲,似是不屑理會他。
白長悳老對喬掌門一禮,道:“師兄,後來小弟查實,這三人是往東瀚海界逃去,眼下藏身在了一座名為‘居螺’的偏遠仙城之內,可要小弟設法遣人追剿。
張衍閉關之時,鍾台派則是分遣弟子,四處收攏仙城,安撫人心。
容君重身前曾定下計策,開革八位長使及護法出門,同時請南三派援手相救,設法站住腳跟,再圖謀複教之計。
淳於季曾幾次遣弟子去往南方,可這三派卻因張衍在背後襄助鍾台,心存顧忌,故而無有一派為其火中取栗,二十余年下來,他們漸漸被鍾台逼得走投無路,前日一場鬥法,戰死五名元嬰修士,余下之人隻得帶弟子往海上逃去。
喬掌門權衡了一下得失,最後搖頭道:“東瀚海風高浪大,海中又常有魚龍出沒,這三人若是躲在仙城之中,憑著禁製堅守不出,除非起舉派之力,否則難以攻破,既然已是逐出了東勝洲,北地已是盡在我手,暫且就不必去管他們了。”
此刻東勝北地,除卻獨原先軒嶽山門尚有賀真人修持,未曾拿下之外,其余地界俱被鍾台佔了去。
而鍾台鄭真人早有斷語,軒嶽一滅,這位賀真人已無支撐下去的必要,數十年內必是要轉生而去,只要耐心等候,這處重地遲早是鍾台囊中之物。
杜時巽眉毛一豎,拱手道:“阿父,斬草需要除根!”
林長悳老斜看了杜時巽一眼,道:“少掌門,不過幾隻喪家之犬而已,躲在海上苟延殘喘,又能掀得起什麽風浪來?”
喬掌門點首道:“而今雖是兩派合一,可我派也並非高枕無憂,諸位長悳老也要是都出去了,這許多仙城又靠誰來看顧?”
燕長悳老也是道:“師兄,眼下緊要之事,是把軒嶽道冊典籍整理收錄,若能再行演化出大彌祖師昔日神通道術,我鍾台或有一日還能獨佔東勝。”
這番言語提振人心,殿上之人紛紛點頭。
只是兩派分家已有數千載,軒嶽許多功法道術已是改頭換面,要想理順頭緒,再予弟子精修,這不是一二十年所能做到,至少需一二百載
杜時巽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皆是反對自己出海追殺,臉上浮出怒氣,霍然一轉身,大步出殿去了。
喬掌門也不去攔他,而是囑咐身邊弟子道:“稍候你去把巽兒喚來後殿。”
那名弟子立時自側殿出去了。
杜時巽還未出得金台,就被叫住,猜出是話要與他單獨說,就往後殿來,等了半個時候,才被喚了進去,入殿之後,見喬掌門與趙夫人都是坐在殿上,便上來見禮。
喬掌門見他神色忿忿,似還因方才之事耿耿於懷,就看了趙夫人一眼,後者會意,輕啟朱唇道:“孩兒不必怪你阿父,此事他如此做也是有原故的。”
杜時巽上前一步,抱拳道:“阿父,淳於季等人乃我鍾台心腹大患,今日不除,來日必生禍端。還有什麽比此更為緊要?”
喬掌門歎道:“孩兒所言,為父又何嘗不知呢,只是近日門中有一樁難事,卻是須臾離不得人手,待此事了結後,再設法尋個妥當時機出海吧。”
杜時巽想了一想,疑問道:“阿父說得可是那龍柱一事?”
喬掌門點頭道:“正是此事。”說到這裡,他臉色稍沉,“三派逼迫甚緊,易靜不易動。”
這二十余年下來,龍柱之中的禁陣已是漸漸散失,內中露出一座石府來,其上尚余幾道零落禁製,就是不設法除去,不出數月亦要自行消解。
眾人推測,府中所藏即便不是大彌祖師遺書,也是當是一座上古仙人洞府。
此事本是隱秘,可誰料卻被南方三派得知了去,並遣使來言,說若有天靈地寶,非鍾台一家之物。
喬掌門深知鍾台此刻外強中乾,看似強盛,實則卻是虛弱,三家合力,絕非眼下所能抵擋,要是給了其借口,絕非好事,因此只能拖著不去開禁。
杜時巽道:“何不把姑父與張真人一同請來,孩兒與他二人聯手,即便三派來犯也是不懼。”
喬掌門歎道:“張真人可其閉關二十余年,不曾露面,送了幾回禮去,也未打聽出來何時出關,至於你姑父,為父卻是信不過他。”
先前因蟒部一事,他懷疑惠玄老祖另有圖謀,因而這二十年來對其不理不辭,而惠玄亦是不曾回山,故而兩人不合之言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
趙夫人勸道:“夫君,惠玄當初也是為了鍾台著想,並無壞心,再說他至壽枯命終之地,還能有什麽圖謀?不如請他回來,多許些好處,去了先前芥蒂,也好使其為我所用。”
喬掌門沉吟不語。
這時有弟子匆匆來報,道:“掌門,昨日有兩人闖入龍柱禁地之內,意圖打開禁陣,闖入石府之中。”
喬掌門一驚,站起道:“什麽,石府如何了?”
前日正是杜時巽率眾圍攻淳於季,為確保能勝,門中元嬰修士幾乎都是遣了出去,龍柱那處只有一名長悳老守禦,可以說得上是十分空虛。
那弟子道:“石府安好,魏長悳老苦鬥一番後,將來人逐走,不曾被其得逞。”
喬掌門沉聲道:“可曾查明來人是誰?”
那弟子道:“魏長悳老言,其中一人身影,疑似曾在龍柱之上露過面的邢甫柳邢真人。”
“是此人?”
喬掌門聽得非是南三派之人,心頭微松,隨後微怒道:“此等賊子,也敢來欺我鍾台?”
趙夫人道:“夫君,龍柱遣人看守非是長久之計,不如設下禁陣,免得外人窺覬。”
喬掌門連連擺手,道:“為夫豈不知這個道理,可這禁陣不設還好,要是立了起來,反倒落人口實,南三派要是藉此生事,那卻不好招架。”
趙夫人垂首輕思,過有一會兒,美目亮起,似有所得,道:“妾身倒是有個主意,或許可為夫君解此難題。”
喬掌門哦了一聲,笑道:“夫人難得有主意,倒要一聞。”
趙夫人嗔道:“夫君休要取笑,妾身此策,也是由方才之事想及的。”
喬掌門道:“夫人請言。”
趙夫人仲出纖指點了點,道:“夫君,兩派歸一後,因張道長閉關修持,是以尚未行過賀宴,而今已是把淳於季等人趕去了海上,不如就以此為借口,擺一場飲宴,到時請三派修士前來做客,到時席上,可一議如何處置那處仙府。”
喬掌門不悅道:“你這是什麽主意,那龍柱下或有大彌祖師手錄道書,絕不可讓與外人。”
趙夫人拉住他袖子,沒好氣道:“夫君,你急什麽,妾身還未把話說完。妾身是這麽做自然有道理,既然夫君與惠玄不合之事連派外亦是有聞,不妨就來個順水推舟,趁飲宴之際,請惠玄暗中下手,把那道書盜了去。”
喬掌門身軀一震,似有所悟,忙坐直了,道:“接著說。”
趙夫人玉容上微有幾分得色,道:“那時我鍾台修士皆在席上,道書被竊,三派修士怎麽也怪不到我等身上,事後再叫惠玄把道書藏下,自己逃亡海外,去時把聲勢鬮大一些,最好引得三派修士去追,就可洗脫我鍾台嫌疑了。”
喬掌門轉了幾念頭,覺得此法甚有可行之處,又道:“惠玄豈會如我之意?”
趙夫人道:“他壽數不多,轉生之日近在眼前,又隻一個弟子,如何與我鍾台相比,莫非就不怕我等日後尋著他轉生之地,阻他來世入道麽?此事他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喬掌門起身負手走了幾步, 似在斟酌,過有半晌,他腳下忽然一頓,回頭道:“夫人,稍候你親去涵淵門,勿必要請得張真人下山。”
趙夫人怔了怔,道:“夫君請張真人,是要防備惠玄?”
喬掌門沉聲道:“事關重大,不得不防,且有張真人前來,也好震懾三派修士,不叫他們起得異樣心思。”
趙夫人點首道:“好,妾身近日正好又搜得不少張真人所需靈藥,明早便就動身,啟程前往涵淵。
杜時巽道:“孩兒願隨阿母前往。”
喬掌門笑道:“由你母子同去,想來誠意也是夠了。”
又側過頭來,對趙夫人道:“那龍柱近日絕不能再生疏漏,為夫此刻需去再做查看,此事就有勞夫人多多費心了。”
趙夫人萬福一禮,送了喬掌門出去,又與杜時巽敘語幾句,便就借口時辰已至,需行功運法,轉回內殿,到了榻上後,她對侍女道:“去把曲長治叫來吧。”
不多時,曲長治來至榻前,他上來深深一揖,道:“見過夫人。”
趙夫人道:“你回去與你師父說,妾身看在故去二妹情面上幫他這一回,望他不要再出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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