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韓王客相助,邵中襄自問再無後顧之憂,此刻洪水雖是尚未退盡,卻已是迫不及待,先一步差人把戰書便送至涵淵門中。
蒼朱峰上,張衍將手中書信隨手拋在一邊,得章伯彥稟告詳情,他對內中來龍去脈已是了然,先前為那潮渦一事,他還無暇搭理,若這封書信緩來幾日,說不定他已抽出手來對付此宗了,眼下既然來了書信,他也準備順水推舟,就此一勞永逸將其拔除。
他朝下掃了一圈,言道:“邵中襄約我半月之後在東神屋潮頭崖上一戰,幾位師弟如何看?”
此刻大殿下方,除卻楚、溫、趙等人外,還章伯彥師徒及十余名玄光弟子在座。
楚牧然看了看左右,先言道:“小弟曾在白掌門那處打聽了一下,邵中襄此人,似原先曾在鳳湘劍派門下求道,因其本是妖身,是以被同門排擠了出來,精修得一手飛劍之術,不是易於之輩,往日雍道兄並無把握壓服此人,只要其不生亂,就也不去管他了。”
溫良頓時生出了幾分怒氣,道:“雍複執掌仙城時他不見動靜,偏偏師兄在此,倒敢下書約鬥了,莫非當我涵淵門好欺負麽?”
楚牧然搖頭道:“當不是這等緣故,邵中襄數十年前曾與雍掌門切磋過一次,當時是他稍勝一籌,不過事後卻對外言說是平手之局,小弟以為,此人應是這些年才與蟒部勾連上的,不然早在那時就已奪了執掌之位去了,絕不會隱忍至今。
”
趙革起手一拱,言道:“以掌門師兄之法力,邵中襄不足為懼,尤為慮者,乃是那蟒部如無其撐腰,此人又哪來這麽大的膽子,除卻此派不難,只是卻需防備蟒部在後另有動作。”
在座之人神色都是凜然蟒部實力不下東勝五大派,對涵淵派而言,不啻是盤踞於北海之上的龐然大物。
距離神屋山最近的是鍾台派與軒嶽教,只是現在兩派正鬥得你死我活,沒有閑暇來理會這裡。
張衍心中有底只要不是羅夢澤現身,只是龍鯉姒壬與那二十萬妖兵就足以阻擋海上來犯之敵不過此為他一招暗棋,眼下卻不便明說他淡笑道:“蟒部早有入掠東勝之心現下卻借邵中襄之手行事,足以見得其對五大派也是心存顧忌,不敢大舉來攻。”
聽他此言,眾人也覺有理,不由稍稍放心楚牧然道:“若是邵中襄此次鬥法不成,定還會再施手段,我涵淵門有山門大陣,自是不懼,各處宗門倒是堪慮了。”
張衍笑道:“這卻不難,誠可謂不破不立,諸派山門俱遭毀棄正可趁重建之際,著各派門中布下法陣再在各家洞府山峰之間築起法壇,彼此以陣旗禁製相連,溝通包絡,互為呼應,此謂之‘鎖門連宗大陣’,諸位師弟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人都是震驚之色,未想到這位掌門有此大手筆,若是真的做成,那神屋山可就是如鐵桶一般,風雨不透了。
再細細一想,卻覺得大有可為,神屋山各派從來不看重山門大陣,在張衍東來之前,只有仙城一地算是門戶極嚴,他下諭廣布禁法時,起初其余諸派還有些不以為然,後來洪嘯來襲,方才見得其中的好處。
且原先各派各宗因享諸侯國子民供奉,山門也是零落分布,現下俱要重作安置,倒正可推行此法。
楚牧然轉了轉念,道:“掌門此議雖佳,但卻有個難處,此事若是全由各派自行其是,難免不倫不類,要是我涵淵門遣出門下弟子施為,怕他們也是不願。”
張衍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座下那十余名玄光弟子,道:“你等有何想法,也可說來。”
大弟子林宣朝道:“此次潮渦之難,我涵淵門絲毫無損,全是仰仗了掌門設了大陣之故,各派各宗想必也看在眼中,可派弟子前去痛陳利害,當可做成此事。”
溫良聽著不喜,拍了一下桌案,大聲道:“江柔,你來說。”
江柔倒是直接,清聲道:“若有不尊掌門諭令者,揪出幾個來斬了,殺雞儆猴,看誰還敢不聽。”
張衍一笑,這個江柔倒不愧是溫良弟子,看去文靜,可卻秉承了其一貫風范。
只是這兩人說法皆不合他意,前者失之過柔,要真是如此做,不用想也知諸派是多半是虛應故事,不鞭不走;而後者卻是偏之太剛,需知陣法終究要人來操持,有陣無人,還是空談,若諸派心生抵觸,定是陽奉陰違,涵淵門又哪裡照看得過來?
這時坐在最後的趙陽忍不住道:“掌門真人,師侄有個主意。”
章伯彥冷言道:“府主不來問你,哪有你說話的份。”
張衍擺了擺手,道:“不妨事,趙陽,你且說來聽聽。”
趙陽先是打了個躬,隨後道:“這個龍湘宗是個沒根基的,又與山中同道不睦,既與蟒部有所勾結,不如就將此事傳了出去,再添些真假難辨的消息進去,想必也不會有人為其出頭辯駁。如此一來,各派必懼怕被蟒部侵襲,對掌門之命也就無有那麽多抗拒了。”
張衍看他一眼,笑道:“此議既是你提,我便著你處置此事,不管你以何等手段,只要在三月之內說服各派布下連宗大陣,我便以一件法寶相賜,否則便要受罰,你可願意?”
趙陽眼珠一轉,道:“掌門真人,那擺在懸空閣上的三件玄器可算在其中?”
張衍朗笑一聲,道:“你若當真辦成,送你一件又有何妨。”
趙陽大喜,上來道:“掌門真人,小子必定辦成此事。”
張衍笑著點頭。
眾人又議了小半個時辰後,便就散了。
出了大殿之後,章伯彥撇了一眼自己徒兒,道:“小子,你敢真敢接下此事,莫非當府主罰不了你麽?”
趙陽笑嘻嘻道:“若不是有師父在後面幫襯。小徒哪敢誇口大言。”
章伯彥冷笑道:“你心中是不是想言,若你辦不好此事,還會連累我這做師父的一起丟臉?”
趙陽慌忙抱拳道:“徒兒哪敢。”
章伯彥面無表情看他一眼,一卷袖,將他裹入黃煙之中,往自家洞府飛馳而去。
邵中襄下了戰書後,此事一經傳出,不過數日間,就有少數宗門向他前來示好。他也是一改往日孤傲,口上承諾了不少好處。
只是有過幾日,卻是漸漸少有人至,到後來再無一人上門,與先前反差極大。
他本也不甚在意,後有一日,偶爾朝弟子問了一句,才知龍湘宗與蟒部有勾連一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他驚怒道:“誰人漏出的消息?怎麽不早日稟告於我?”
那名弟子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回答。
邵中襄在室內來回踱步,心中煩亂不已,他也是明白,任誰坐上仙城執掌一位,底下各派都是不會多說什麽,可勾結蟒部乃是東勝洲之大忌,在還未辦成之前提前泄露出來,就是鬥法了勝了,也未必能坐上執掌之位。
這時門外童子道:“掌門,羅長堊老來了。”
邵中襄努力壓下了一口氣,悶聲道:“有請。”
青衣修士大步踏入洞府,他望了望邵中襄,也不坐下,問道:“邵掌門,你可聽說了門外那些傳言?”
邵中襄本被此事弄得有些煩躁,見其有質問之意,心中不免生出怒火,強辯道:“本座自是知曉,只要贏了此場鬥法,坐上仙城執掌之位,還怕那些人不乖乖聽命不成?”
青衣修士搖了搖頭,道:“為今之計,只有設法補救。”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道:“約鬥之時,涵淵門或會拿你妖身一事做文章,不過你乃鳳湘劍派出身,小心一點,當可遮掩過去,只是我擔心涵淵門還有後手,不便在此露面,這兩日就只有先離開此處了。”
邵中襄也不挽留,冷聲道:“不送。”如今有韓王客在,自是無需此人了。
青衣修士轉身往外走,出去幾步之後,忽然回身道:“邵掌門,好自為之吧。”
晃眼之間, 就到了兩派約鬥之日,神屋山三十七家宗派掌門及弟子齊聚蒼朱峰上。
辰時初刻,張衍步出洞府,身後跟著章伯彥,楚、溫、趙三人,及門下十余名玄光弟子。
他一身玄色法袍,頭頂三團罡雲現在半空,五色光彩流轉不停,耀照山峰。
在場數千修士見了,俱是躬身,齊聲道:“參見執掌。”
張衍微微頜首,道:“諸位免禮。”
峨山派掌門白季嬰排眾而出,稽首道:“張真人,前幾日在下聽聞,邵中襄勾結妖部,欲意入我神屋為禍,懇請真人徹查此事。”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紛紛附和,實則誰當執掌,諸派並不在意,可把妖部引入神屋山中,那是要斷他們修道之路,這卻是不能容忍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張衍笑言道:“此事不過傳言,是真是假,尚不可辨,我既已應下鬥法,當不可失言,事後若查明此事為真,當不會任其逍遙。”,
言罷,他一聲喝,化一道虹光衝霄飛起,稍候片刻,底下亦有數百道遁光騰起,匯聚成一道浩浩蕩蕩的光流彩芒,跟隨在他身後,齊往東神屋潮頭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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