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的生存法則就像是抽積木,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考慮,然後從堆好的的積木中抽出自己最希望得到的那一塊。但是當堆積木搖搖欲墜,再抽取任何一個都會倒塌的時候,貴族們又會為了維持住積木的穩固,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很多體積比較大的木塊很難抽出來,因為這涉及到多個支點的問題,想要抽出這種大的木塊,就需要多方合作,這就是政治中的苟合。
說得好聽點,叫做交易。
每個人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在維持積木的穩定中,獲取最多的木塊。今天我幫你完成了在抽取大木塊過程中的一個支點問題,那麽同樣你就應該在下一次我需要的時候,來幫助我。這是一種不需要書面化詳細記載的規則,這種規則其實也昭示著世間最醜陋,也是最聖潔的東西政治。
雷恩在蘭多夫的提案上投了讚成票,他幫助了蘭多夫,幫助了甘文以及帝國最大的統治者帕爾斯女皇。那麽為此,他就應該得到補償和回報,也能說是苟合之後留下的精華,一種政治上的籌碼。
現在雷恩開了價,甘文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作為回報,實現雷恩的要求,當然這也是一件不太容易解決的事情,答應了雷恩的要求就意味著皇室喪失了一部分主動權,可如果不答應他,鬼知道這個家夥以後會不會搞出什麽不好收尾的事情來。
其次,有底線的討價還價,這麽做可能會讓雷恩覺得甘文和帕爾斯女皇是一個小氣的人,可至少避免的很大程度上的風險。同時也不能不做,這涉及到誠信的問題。政客,是比商人更加需要誠信來裝點自己的職業,一旦破壞了誠信的基礎,以後再許諾時,別人就會猶豫再三,甚至不會選擇相信。
所以,當雷恩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也就意味著甘文,以及最終拍板的帕爾斯女皇,已經無法再尋求更多的差價了,只能兌現雷恩的要求。
這也是為什麽甘文忌憚雷恩的原因之一,因為雷恩這個年輕的家夥,真的一點臉面也不要了。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只要是對他有利的,他可以毫無顧忌的開口提出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像一些冠冕堂皇的偽君子,總要兜著圈子然後吃一個啞巴虧結束。
雷恩在政治上的眼光和攻擊性,讓他變得格外的危險,這一點甘文已經早有感觸。
他笑著揉了揉肚子,露出誇張的表情,“我餓極了,怎麽樣,雷恩伯爵您有興趣和我一起吃點東西嗎?”
吃點東西,而不是去他家裡吃東西,所表達的深層次含義是截然不同的。如果甘文邀請雷恩去他家裡進餐,這就說明了雷恩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他會盡可能的完成。隨便吃點東西,則意味著這些事情還有著變化。
政客們總是喜歡用一些日常生活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東西,來隱喻某些事情,給出某些答案。既不傷臉面,也不會留下什麽把柄。
雷恩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家裡已經有人在等著我了!”
瞧,就像日常最簡單最普通的對白,卻都藏著深層次的政治問答,政治圈子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也不是進來之後就能輕易離開的。
要麽功成身退,要麽粉身碎骨,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在甘文的示意下,他的馬夫捧著禮帽和文明杖走了過來,甘文將帽子蓋在了自己的頭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緊握著文明杖,笑著對雷恩說道:“祝您晚安。”
雷恩揮了揮手,“晚安。”
望著甘文的馬車逐漸遠去,消失在視野中,雷恩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他灑然一笑,扶著馬車車門上的扶手,一步跨入到馬車裡回家。
這一夜必然是讓很多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一夜,豁免權的出現以及貴族持有的特權向特定的一部分平民開放,意味著帝國的政治體系正在悄然的生著變化。這種變化從目前來看,似乎是對議員們,以及掌握著權力的人們是有好處的,但是也不排除這也可能是一個陷阱,一個坑。
蘭多夫的辯答描繪出一個太完美的前景,讓很多人不知不覺的踩在了他所描述的空中樓閣上。是否真的能如他所說的那樣,還有待嘗試,但就目前而言,這絕對不是一個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什麽計劃。
雷恩回到家裡的時候,馮科斯令人重新做了一份晚餐,都是雷恩喜歡吃的東西。阿芙洛和大巫祭就坐在餐桌邊上,比起阿芙洛的平靜,大巫祭有點坐立不安。時不時看向雷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某種讓人恐懼的巨獸,目光躲躲閃閃,不敢在雷恩身上做過多的停留。
正是這個家夥,讓黑蠻損失慘重,並且也讓黑蠻不得不向他低頭。
“這次我們要感謝您的慷慨,對我族伸以援手,否則的話後果我連想都不敢去想。”,阿芙洛瞥了一眼大巫祭,最先開口來說這個開場白,“我和大巫祭閣下,代表整個黑蠻,臣服於您。從今天開始,您就是黑蠻當之無愧的王。”
雷恩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沾了沾嘴唇上的肉汁,他搖了搖手指,“親愛的,你說錯了一件事,你們並不是向我一個獨立的自然人臣服,你們臣服的是整個帝國,是文明的社會,是先進的體制。而且我這代表了這些!”,雷恩身上此時升起一股讓人不得不低頭的氣勢,“而且我覺得臣服這個詞不太適用於我和你們的關系,應該是一種不太對等的合作,我喜歡這個詞。”
雷恩推開了面前的刀叉和餐碟,意味著他用餐結束了,粗使仆婦很快就收走了餐桌上所有的東西。這些還沒有食用完的,殘留的食物,將成為莊園中值夜班下人們的宵夜。
“現在黑蠻還有多少人口?”
大巫祭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讓他臉上的刺青變得混亂不堪,有些怪異。他想了想,掰著手指算了一下,最終給出了一個讓雷恩有些意外的答案,“還有九十多萬人。”,他一臉沉痛的表情,眼神裡的哀傷不斷的閃爍著。薩爾美山脈中得到確認的黑蠻人數曾經高達四百多萬人,而現在只有不到一百萬人。
在消失的三百多萬人,中差不多接近七成死於爆性的瘟疫,其余的都在殺蠻令中成為了德西人爭奪的獵物。
雷恩一怔,笑著靠向椅背,“這比我所想的要多得多。”,阿芙洛和大巫祭不明所以,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表達自己的看法,雷恩繼續說道:“我以為你們黑蠻會硬著骨頭強撐下去,直至三五十萬人口的時候才會選擇妥協,這麽看來你們比我們對你們的評估要聰明的多。這一百……九十萬人……姑且算一百萬人口吧,都是青壯年嗎?”
阿芙洛點了點頭,老弱病殘是最先病亡的一批,也是最初瘟疫爆時最先被感染的一批。其實要說完全沒有老弱病殘也不可能,在薩爾美山脈中還是有老弱病殘的,人口不是很多就是了,大約有十萬不到的數量。這些人往往都生活在那些相對隔絕的大部落裡,嚴格的按照了阿芙洛的要求去生活,這才讓他們撿回了一條命。
不管是一百萬,還是九十萬,就當只剩下七十萬青壯好了,都是可以直接投入戰鬥的精銳山地戰士。黑蠻的女人們也擁有戰鬥的能力,當一個部落中男人的數量明顯降低的時候,女人們就會拿起武器,去行使男人們的權力。
“既然說開了,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我會約束奴隸商,禁止他們進入薩爾美山脈。你們現有捕奴隊捕奴,也可以直接反抗,或是向奧爾特倫堡方面求助。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說兩家話,現在有兩件事,需要你們做。”,雷恩也不管兩人是否同意這種說法,直接說了下去,“第一件事,在薩爾美山脈內部,給我打通一條從奧爾特倫堡方向直接通往冰原的道路,地形要好走的, 不要翻山越嶺那種。”
“第二件事,我需要你們抽調五萬最強壯的黑蠻,學習戰鬥技巧與戰爭的技巧。我會安排一些靠得住的人進入薩爾美山脈裡幫助你們訓練士兵,所有的吃喝,包括了這些士兵的吃喝,都有我來提供。不過我需要把難聽的話放在前面,如果出現意外,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這個時候,大巫祭出了點頭,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考慮的路子了。
至於訓練出的士兵是用在什麽地方,怎麽用,什麽時候用,他連多問一句的心思都沒有。從他和阿芙洛認慫投降之後,黑蠻已經失去了他們引以為傲的一身傲骨,變成了“俗人”。
面對雷恩這樣在德西人中權勢滔天的貴族,可以肆無忌憚製造瘟疫的屠夫,大巫祭連說不的力量都沒有!
他敢說嗎?
他不敢!
他害怕雷恩再來一次什麽瘟疫或者傳染病,讓整個黑蠻徹底的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