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陰沉,十月中旬經過夏天乾燥高溫的異常氣候之後,溫度終於開始走低,烏雲也來湊趣,堆積在帝都的上空盤踞不走。??黑壓壓的一片,給人一種抬頭伸手就能摸到的錯覺。空氣格外的濕潤,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空氣中潮濕沉重的顆粒,在潮濕的天氣下讓空氣都變得厚重起來,路邊馬車飛馳而過去,隻掀起了幾塊泥土,卻不見往日飛揚的塵沙。
行人也換上了長袖的衣服,大多數手中還帶著雨傘,預備不時之需。帝都就像是在烏雲下安靜的孩子,睜著眼睛靜靜的等待著雨水的到來。
當一道銀蛇從烏雲中鑽了出來,將隻屬於天上的雷火帶到了人間,點亮了世界,撕裂了烏雲,卻也讓傾盆大雨履至凡塵。暴雨就像天空中有一個決了堤的無邊長河,無窮的河水直接劈落。
年輕的姑娘撐開傘的瞬間一股怪風卷著雨珠襲去,手中的傘一個沒留神抓緊,居然在這暴雨中被風卷著奔向了遠處。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猶如午夜,渾身被雨水淋濕的姑娘哆嗦了一下,抱著雙臂低著頭跑向路邊的民居。盡管在屋簷下,已經擠滿了躲雨的人,沒有了躲雨的位置,她或許希望能憑借自己的年輕與性別,讓那些人挪出一塊不大的地方讓她有立足之地。
哢嚓,一聲巨響好似巨人的怒吼,響徹了整個天地。黑暗的世間驟然間一亮,亮如白熾,偏偏轉瞬即逝。
這一道驚雷點亮了這個世界的瞬間,也讓人們注意到了路上的馬車。
屋簷下躲雨的人閑著也是閑著,不由笑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貴族,你們看見族徽了嗎?這個時候居然不在自己的莊園裡享福,非要跑出來,恐怕有罪受了。”,帝都的平民就是這樣,他們毫無顧忌肆無忌憚的討論著貴族,不像那些鄉下地方,人們不敢討論貴族。在帝都,有時候有些人脈的平民甚至敢和貴族評理,或是向貴族申請決鬥。
他們並不畏懼貴族,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帝都人的勇氣”吧!
“天色太暗,我也沒有注意到剛才馬車上的族徽,不過不管是誰,受苦的都是趕車的馬車夫。”,一個頭呈銀灰色的男人低聲的這樣說道。
只是他的話說完之後,停頓了好一會才有人接著說下去,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早就習以為常。德西人是一個很注重血統和血脈的民族,越是純粹的德西人,色也就越是純粹,黑色、亞麻色、金色。當然比如說金棕色,咖啡金這樣的顏色也勉強能算德西人,其他顏色的色色系都沒有純正的德西人血統。對於德西人而言,這些家夥都不算是人——老生常談,他們認為除了德西人外,其他人種其實都是長得像人的某種畜生,反正不是人類,只有德西人是人類。
這種歧視早就深深的刻入了德西人的骨子裡,就像路邊年輕的媽媽教導自己的孩子,指著一個其他顏色頭的人說,瞧,那是一個畜生。這種最原始也是印象最深刻的知識會一代一代永遠不斷絕的傳承下去,並且加以個人情緒的升華,比如說“那是一個醜陋的畜生”、“那是一個肮髒的畜生”。
銀灰色頭的男人在帝都生活的這些年裡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被其他人歧視的感覺,當然不是說每個人都會將歧視表現在臉上,正常的生活還是可以有的,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這些平日裡看不見的歧視,才會揮令人感覺到恐怖的作用。電閃雷鳴之間,又是一道閃電擊落,瞬間的照亮讓每個人都有著差不多的表情。
銀灰色頭的男人笑了笑,低著頭不再說話。
這一場大雨遮住了天,遮住了地,也遮住了人,更遮住了心。
回到帝都的第一天就碰到如此大的暴雨,雷恩坐在車廂內,車外的暴雨並沒有影響到車內的安靜,這一輛馬車的造價恐怕就會讓很多人絕望。他的拇指搓動著食指上的銅戒,又或是搓動中指上的銅戒,目光穿透了馬車的車廂,看向了未知的虛空。
九月上旬,帝都方面經過十多天的扯皮終於達成了協議, 雷恩原本的百分之五份額上升到百分之明棍,非常優雅,非常有風度和風范的從馬車裡走了出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佩戴的飾品此時卻綻放出刺眼的光芒。隨手將文明杖丟給了管家,臉上也掛起了一絲親切的笑容,“我回來了。”
管家激動的都快要哭出來了,一年前他都絕望了,甚至一度認為可愛的雷恩少爺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了,阿爾卡尼亞這個家族也會像其他消失的黃金貴族一樣,成為歷史的塵埃,被掃入垃圾堆。誰曾想雷恩這一走,不僅沒有淪為笑柄,反而如魚落入了水中,如鳥兒飛上了天空!他居然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破開了局面,拚出了一個未來。
如果老爺知道了的話一定……,算了,不提這個人了,想一想都心塞。管家浮想翩翩,眼角抽了一下,幾步追上雷恩,緊跟在他的身後。
周圍燈火輝煌的莊園裡,一扇扇半遮半掩的窗戶後,不時有窗簾被撩動。露出一個兩個腦袋,遠遠的打量著雷恩,他們的眼神複雜而清冷,就像是叢林中的動物一樣,在分辨眼前的活物是同類,亦或是獵物。
只是他們不知道,有時候自己作的孽,終究要自己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