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一般的寢宮內連蟲鳴聲都聽不見,只有屋外偶爾吹過一陣大風傳來的風聲在寢宮內回蕩,鼻腔中充斥著的腥臭味任憑風怎麽吹也吹不散。
好一會,帕爾斯才望著雷恩,冷靜的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殺死我?”,這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沒有人不怕死,即使是曾經身為帝國皇帝的帕爾斯都無法直視自己死亡的到來。她內心非常的掙扎,她想要求雷恩放過她,可是她身為奧蘭多家族的血脈,又不能容忍自己這樣的卑賤。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我是皇帝,就算是死,我也應該以皇帝的尊嚴和氣度去死,絕對不能為了活下去像一隻狗一樣在雷恩的腿邊搖尾乞憐。
她的牙齒不斷的互相撞擊,發出哢哢的聲音,雷恩望著她,她也望著雷恩,目光複雜的讓雙方都無法解讀彼此內心的想法。
沉默了一會,雷恩才說道:“我登基的那天。”
帕爾斯的身體頓時僵硬了起來,她知道,十天之後雷恩就會登基,也就是說她美好的生命即將在十天之後走到盡頭。她緊咬著嘴唇,眼裡的恨意很快化作如水一樣的哀求,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雷恩,期待著能夠改變什麽。
雷恩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他一隻手按在了帕爾斯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我會親自為你行刑,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這句話並不是什麽謊話,從他成功的篡位的那一秒開始,有些事情就已經不是他能夠改變的。
或許可以,但絕非一朝一夕之間去改變。就算他點頭同意放過帕爾斯,那些跟隨著他,支持著他的貴族們也絕對不會放任帕爾斯活下去。雷恩一個人都完成了翻天覆地如同奇跡一樣的翻盤,那麽為什麽不可能再出現一個奇跡創造者?
更何況奧蘭多家族依舊擁有一批死忠的支持者,一旦讓她活下去,那些人將會上跳下竄的想要幫助奧蘭多家族“復國”,到時候又將是一輪輪血腥的內戰。今年的戰爭已經足夠多了,所有人都想要停下來享受片刻的寧靜了,誰都不希望有更多的戰爭爆發了。
所以無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帕爾斯都必須死,而且必須死在所有人的面前。
雷恩很清楚這個道理,帕爾斯其實也明白,兩個人鬥來鬥去交手的也不是一回兩回。如果說帕爾斯比雷恩差,差在什麽地方?差就差在她被這個時代的目光所局限了,她被皇權所帶來的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所遮蔽了雙眼,差在她明明有機會不給雷恩任何翻盤的可能,卻被她的感性所動搖了。
她其實沒有輸給雷恩,她只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太理想化的自我。
“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走到門口的雷恩又想起了什麽,他回過頭對著帕爾斯露出了一絲不怎麽好看的笑容,“你不會寂寞的!”
這不是調情,也不是什麽安慰,而是雷恩在稱述一個事實。他可不是那種甘願成為睜眼瞎的皇帝,所以他同樣明白黃金貴族以及貴族集團對這個帝國所造成的危害。奧蘭多家族的計劃其實並沒有任何的問題,不除掉所有有可能威脅到皇位的黃金貴族,不除掉那些貴族集團的首腦,奧蘭多家族的屁股就永遠都坐不穩。
奧蘭多家族如此,雷恩執政之後何嘗又不是如此?
他這句話在暗示帕爾斯,幾乎直白的告訴他,他會送那些人去陪她,所以她不會寂寞。
帕爾斯望著雷恩逐漸消失的背影,緊緊的咬著嘴唇,任性的後果終於在今天徹底的爆發了,而且爆發的如此的徹底。
她要死了,
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但是突然間她內心中卻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平靜。不需要考慮政治上肮髒的爭權奪利,也不需要擔心那些該死的家夥們會不會違逆她的意志,連任何政務都和她再也沒有關系,她就像被解放了一樣了。她突然間站了起來狂奔到門口,對著門外大聲的喊道:“我要開心,找些人來讓我開心!我見過的,沒見過的,都給我找來,我才是皇帝!!”
已經走遠的了雷恩皺了皺眉,隨口吩咐了一聲,緊跟在他身後的侍衛立刻就去安排。很快帕爾斯所鍾愛的那些弄臣小醜們,都聚集一堂,他們擺弄著自己拿手的手藝盡可能的取悅帕爾斯,寢宮內的笑聲幾乎就沒有斷過。
馮科斯很快就出現在雷恩的面前,這位長相中性的管家此時看上去疲憊不堪,他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合過眼。昨天是因為擔心,而今天則是因為忙碌。奧蘭多六世皇帝“自殺”身亡,奧蘭多七世皇帝被軟禁在寢宮,各地的奧蘭多家族血脈都被格殺,格雷斯與格雷恩兄弟兩人戰死……。
一系列的消息在整個帝國內部掀起了軒然大波,中立派惶惶不安,保皇派面如死灰,只有支持雷恩的人才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就在剛才,僅剩的黃金家族族長們聯袂而來,要求求見雷恩。
他們的目的其實不用說雷恩都很明白,一方面是為了來向帝國新的統治者表表忠心,順便彰顯一下他們的存在感。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空出來的權力和利益做準備。一口氣去了兩個手握重權的黃金貴族,他們留下來的政治財富雷恩一個人絕對吞不下去。既然他吞不下去,同時又需要人來為他的皇權正名,此時不正好是一個機會嗎?
這些人其實也不貪,他們的目的除了更多的封地之外,都瞄上軍權。格雷斯兄弟一去,軍部就得到了釋放,在他們兄弟兩的時代中軍部更像是一個玩具,一個裝滿了傀儡的玩具。無論是怎樣的事情,都由他們兄弟兩人一言而決。皇室相信他們,平民相信他們,那些小貴族也相信他們。
現在好了,他們都死了,那麽軍部這個曾經屬於私人的玩具,是不是應該拿出來發揮它本來的用處了?帕爾斯在她執政的最後時期,在國戰的外部力量逼迫下已經差不多統合了大半個帝國的私兵和軍隊,這就涉及到近百萬規模的軍隊調動權的問題。
經過內戰、國戰、篡位,大家現在其實看的都很明白了,在未來三五十年內,誰手裡有錢有人有力量,誰就是爸爸,相反則是兒子。無論是誰,只要掌握了哪怕二十萬軍隊的調動權,在帝國國內,就沒有人敢動他們。
這麽大的一個蛋糕,他們絕對不會放過,哪怕在其他地方舍棄掉一點東西都是完全可以的。
雷恩低頭略一沉吟,“我先見農加萊爾,讓其他人等一等。”
農加萊爾是一個非常識趣的人,識趣的地方在於這個家夥比任何人所看見的更加的小心。可以說小心是一種不思進取,但是在政治上,不思進取並不是錯誤,因為不動,就不會犯錯。有進取心的確是好的,可是只要動了,只要犯錯了,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貴族集團一起對抗皇室,他不參加。
艾薩克和彼拉戈斯武力反抗皇室,他不參加。
帕爾斯執政時期希望通過他來攻擊雷恩,他假裝嘗試了一下,然後與雷恩聊了聊,也不參加。
甚至為此他放棄了身為南方貴族集團領袖的頭銜,縮起腦袋一心一意的鑽修恩納家族的裙底,用這種可謂是恥辱的方式來躲避奧蘭多家族和雷恩之間的衝突。
盡管可能這些舉動讓他的聲望和名氣有所下降,但是反過來再看看,就能發現其實他才是貫穿了整個事件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損失的人!
艾薩克, 死了。
彼拉戈斯,正在西線抵抗滿月人的進攻,說不定哪天就完蛋了。
甘文也死了,格雷斯、格裡恩兄弟也死了。
維托為了把這場華麗的年度大戲演好,不僅僅只是死了一個兒子那麽簡單。
還有更多的貴族和非貴族死在這場名為顛覆的遊戲中,為了這件事死了那麽多的人,那麽多的人血本無歸,可只有他安然無恙!所以這是一個非常狡猾,非常聰明,同時也能看懂局勢的家夥!
他該縮頭的時候不管別人怎麽嘲諷他,他都不會把一根汗毛露出來。
所以雷恩決定先見一見這個政壇不倒翁。
“一個月!”,雷恩單獨在書房裡會見了農加萊爾,農加萊爾見到他立刻站了起來欠身行禮,然後笑著說出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一個月,閣下。”
雷恩微微一怔,就明白了。
離他上一次見到農加萊爾已經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了,但是兩人再次見面時的身份,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農加萊爾從南方貴族集團領袖的位置上退了下來,而雷恩則搖身一變,即將成為這個帝國的皇帝。
這個時候雷恩才意識到,他或許是最成功的,但絕對不會是最聰明的那個人。
眼前的這個家夥,才是!
他為了追求甘文孫女甚至不惜拋棄南方貴族們的利益,他真的是昏了頭嗎?
不,他就在等這一天!
就算雷恩想要對付他,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借口!故事還很長,雖然說一直在收尾,但是有非常多非常多的坑沒有填,不填上這些坑,我怎麽甘心就這麽完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