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擦黑,金環區的街道上熱鬧了起來,這裡白天安靜的像是鬼城,可一到了晚上,立刻變成了不夜之城。街道上的馬車來回穿梭,恍如隔世的北上廣深。
有時候甚至還會出現道路擁擠水泄不通的情況,在沒有交警的指揮下,大家全憑爵位的高低和權力的多寡作為先行的標準。一旦堵塞,小貴族們統統靠邊,讓大貴族先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交通法”。當然也可以不遵守,不過這些看似大度的貴族們,說不定明天天不亮就要報復回去。
雷恩的馬車掛著黃金貴族的族徽,一路暢通無阻,就算是大貴族在面對這輛馬車的時候,都要減緩速度靠邊行使。他們知道這是雷恩的馬車,也知道雷恩現在沒有絲毫的“前途”可言,他們可以嘲笑雷恩,可以輕視他,卻不能阻擋他的馬車。有時候所謂的規矩就是這麽有趣,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勇氣之前,巨人也必須向侏羅行禮。
檔案部的部長居住在金環區的最南側,靠近金環區和銀環區之間的城門旁邊,在整個金環區的地理位置上,這裡屬於最次等的地皮,因為這裡離皇宮是最遠的地方,也就意味著離權柄也是最遠。由此可見,即使是部長,也不見得就比得上某些強力部門的總長,或許能留給這位尚未謀面的部長以裝點他的尊嚴的,恐怕也就剩下“部長”這個稱呼。
對於雷恩的突然到訪,部長大人非常的驚訝,他親自迎了出來,站在莊園外的大門處等待著雷恩的到來。
當馬車車簷下掛著的鈴鐺聲由遠轉近,部長大人挺直了背脊,讓管家為他最後檢查一下著裝以及佩戴的飾品,有沒有逾規和冒犯的地方。他實在太小心了,也反映出他在政治上的無力,否則完全沒有必要這麽謹慎,即使來訪的人是一名黃金貴族。
馬車在靠近這裡的時候開始緩緩減速,當馬車完全停下的時候,正好停在了莊園的門外,部長大人立刻迎了過來,莊園裡的下人搬著腳凳放在了馬車的門下,以方便馬車裡的人進出。車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部長緊張的臉上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他立刻將打開的馬車車門拉開,微微欠身,“歡迎您的到來,雷恩伯爵閣下。”
先伸出來的是一根文明杖,杖頭點在了馬車車門台階的最後一格,透體黑色的文明杖鑲嵌著許多藍色的碎寶石,就像是深夜的星空,在光線的折射下顯露出驚人的美麗。緊接著雷恩另外一手扶著車門的扶手,從馬車裡鑽了出來。他站在腳凳上,居高臨下的望著這位部長大人,微微頷首,“您好,冒昧來訪,還請您多多包涵。”
他的語氣,他的神態,他的動作,一點也不像是屬下去見上司,更像是上司來拜訪屬下。部長大人有點受寵若驚,完全不計較雷恩站的比他高,他臉上露出恭謙的表情,略微退了一步,“這是我的榮幸,閣下。”
雷恩點了點頭,再下一步,雙腳踩在了地上。他臉上保持著貴族特有的,帶著一點小傲慢和輕蔑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挑,眉角飛揚,摘掉了手套之後和部長大人握了握。部長大人完全被雷恩的氣勢所懾,嘴唇動了動,側著身子伸手邀請,“請您隨我進屋,我已經準備豐盛的晚餐,等待您的品嘗。”
雷恩將文明杖交給了部長大人的管家,與部長大人並排走向屋內。
部長大人叫做伯特利·伍爾夫,同樣是一名伯爵,但是他這個伯爵的含金量比起雷恩的伯爵含金量,就要差了許多許多。他的爵位來自於他的父親,所以說他的父親曾經是一名侯爵,按理來說侯爵已經觸及到了大貴族的邊緣,即使隨著爵位的傳承使得家族的權勢有所縮水,伯特利也不應該直接就被人掃進了帝都的垃圾堆裡。
伯特利的父親和雷恩父親的經歷有一點相似,伯特利父親起於奧蘭多五世時期的內亂,作為堅定的保皇派貴族,他成功的佔壓了六名叛亂的貴族,從伯爵升為了侯爵,也獲得了極大的權勢。不過世事無常,在奧蘭多六世期間,奧蘭多家族發現貴族集團的做大已經成為了皇室的頭號敵人之後,便開始頻頻出現政治風暴。
伯特利的父親就在這樣一場風暴中淪為了炮灰,因為種種原因,最後氣急攻心,直接去見了光明神他老人家。而伯特利作為失敗者的孩子,自然被勝利者掃入了老圖書館這個巨大的垃圾堆裡自生自滅。失去了向上的渠道和動力,伯特利在數年期間裡消磨了一切的闖勁,讓不屈變成了委屈,默默的承受了這樣的結果。
他不去工作,整天在莊園裡研究自己的愛好——花匠,他幾乎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這一項偉大的園藝工作中,在這個行業中已經成為了非常有名的花匠。
雷恩的突然到訪讓他有點搞不清情況,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檔案部了,不清楚雷恩的來訪意味著什麽,只能小心的對待。
伯特利準備的晚餐的確很豐盛,前前後後一共二十一道菜,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五最終都會被浪費掉,包括了一瓶價值十五個金幣的葡萄酒。
晚餐用畢,兩人進了伯特利的書房裡分別坐下之後,這一場會面才算真正的開始,“很豐盛的晚餐,感謝您的招待,部長閣下。”
伯特利笑眯眯的人畜無害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多少有點親切,他擺了擺手,“這一次實在太倉促了,不然我可以準備出更多的好東西,如果有時間,我仍然希望您來再來一次,我會弄一些更有趣的食物來招待您。”
晚餐的食物大多數都是野味,還有一些伯特利親自栽種的蔬菜。到了他這個地位,即使落魄了,也很少有貴族會去從事農夫們才做的事情。他能拿出自己耕種的食物,的確是非常給雷恩的面子,雷恩也願意接受這個面子。
“這次我不請而來,是想拜托您一件事。”,雷恩整理了一下思路,“在此之前,我十分冒昧的問一句,您希望獲得更多的權力嗎?您希望得到更高的地位嗎?”
伯特利一怔,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沒有任何人希望自己落於人後,我自然也是一樣,我也希望擁有更多的權力,更高的地位。”,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不過您瞧,我已經這樣了,權力、地位這些東西已經不屬於我了。我更喜歡把多余的時間放在我所鍾愛的園藝上,從園藝裡,我可以獲得更多的滿足感。”
這句話從頭到尾都是屁話,總結出來就是一句話,我想要權力和地位,你有什麽安全的辦法沒有。
“是嗎?”,雷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我剛剛接觸工作,我對檔案部現在的局面有一些困惑,三個科室一個局,互相不統屬,一旦有什麽事情需要互相配合,就會陷入到無限的溝通中。我認為一個高度統一的部門,更有利於工作和發展,您認為呢?”
伯特利望著雷恩,雷恩毫不畏縮的迎上了他的目光,兩人的目光互相糾纏在一起,不斷的試探著對方的真實含義和底線。片刻後,伯特利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他低下頭,一手抱肩,一手撐著下巴,沉思了片刻之後問道:“我可以問一下嗎?為什麽您要這麽做?現在檔案部的分工不是很好嘛?每個人都有充足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我們甚至不需要為考核而頭疼。”
雷恩微微一笑,整個人內斂的氣勢瞬間爆發,“因為我想要獲得更多的權力和更高的地位!”
伯特利猛的一窒,雷恩突然爆發出的氣勢讓他有一種置身於狂暴的暴風雨中的錯覺,“難道檔案部,也能成為您獲取權勢的渠道嗎?它有什麽?能做到什麽?”
“您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告訴您,但這意味著您自己斬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要麽與我以前向前衝,成為萬眾矚目,無法忽視的太陽。要麽就一起粉身碎骨,被人踩在腳下,再也爬不起來。”,雷恩身體微微前期,伯特利卻不安的挪動著屁股向後靠了靠。響亮的戰鼓不需要用力的錘擊就能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雷恩不需要表現的凶狠或者猙獰,他的氣勢就能如猛虎一般充滿威懾力,“那麽,您如何選擇呢?”
你想知道別人的底牌,那麽就必須下注,否則別人沒有理由必須為你揭開他的底牌。現在就是下注時間,賭上一切去探知一個不那麽穩定的秘密,要麽放棄所有,心甘情願的做一個花匠。
兩種思想在伯特利內心深處激烈的鬥爭著,他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既不想擔負太多的責任,又想要品嘗勝利的果實。
世間沒有這麽好的事情,抉擇是最常見的,也是最為困難的。
伯特利的表情變來變去,從猶豫到忐忑,從忐忑到為難,從為難到決絕,直到最後回復了平靜。他苦笑著刷了甩頭,“真是一個令人備受折磨的選擇題。”,他吐出一口濁氣,很沒有貴族風范的抱著自己的腦袋,狠狠的在臉上抹了一把,“好吧,您說服了我,我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