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東平城內驕陽正烈，酷熱難當。

　原本兩碗冰鎮酸梅湯下肚，已經壓下了武凱沿路積攢的躁意，但看到嶽飛頂盔摜甲走進都監府的大廳，便又忍不住沁出些汗水來。

　不過他這次來東平府，可不是來向嶽飛噓寒問暖的，當即把手中的酸梅湯往桌上一摔，陰陽怪氣的道:“聽說嶽將軍暗中派人去聚賢莊轉了轉，卻不知都查出了什麽稀罕事?說出來讓我也跟著開開眼界如何！”

　說實話，武凱自認對嶽飛不薄，又是給他牽紅線，又是給他送功勞的，今年年初的時候，聽說嶽飛的父親身患重病臥床不起，還特意請了幾名太醫上門問診，硬生生把嶽父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

　所以知道嶽飛暗中調查聚賢莊之後，他便徹底惱了，今天若是嶽飛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管他什麽民族英雄不英雄的，都別想再活著走出去！

　此時袁朗、韓滔、史文恭、秦明等人正率領刀斧手候在門外，只等武凱一聲令下，便衝進來將這嶽飛亂刃分屍！

　卻說嶽飛聽了武凱這話，面上依舊是古井無波，單膝跪在地上，迎著武凱鷹鷲一般目光，坦然道:“回稟國師大人，末將查到兩年前，聚賢莊內民兵曾多次使用名為火器之物，擊潰數倍的賊人、官軍，自身卻幾乎毫無損傷。”

　“末將還查出，聚賢莊所用火器，除了最初的‘天雷’之外，還有‘威震天’‘虎蹲炮’兩種。”

　“那威震天的射程約在兩百步，百步之內能輕易穿透重甲;虎蹲炮的射程則能達到千步，並可越過障外物形成拋射——此三物實乃軍中利器，得之，定能縱橫沙場！”

　“此後末將繼續追查，發現近兩年間，聚賢莊收購了大量了銅、鐵、硫磺、硝石等物，並不時有火器的傳言流出，顯然莊內一直在暗中打造、囤積火器。”

　武凱倒還真沒想到，嶽飛竟真的向自己稟報起了調查結果，更沒想到他調查的這般仔細！

　嶽飛說的沒錯，雖然這兩年他不是在京城就是在海外，但聚賢莊這邊兒的火器生產、研發，卻從來沒有停止過，眼下已經打造出虎蹲炮近六百門，大抬杆兩千余支——手榴彈因為保管不易，又容易引發意外，所以倒並沒有製作出太多存貨。

　有了這些領先時代的武器，再搭配上足夠人手和後勤保障，橫掃天下或許還談不上，但佔據整個山東卻是易如反掌。

　其實要想靠火器決勝，人口倒還罷了，難就難在後勤補給上，大宋朝的硫磺、硝石多產自漢中，和山東隔著上千裡不說，中間還淨是大宋的軍事重鎮，一旦起兵造反，再想獲得這些礦產可就難了。

　所以武凱才選擇了遍地火山的日本，作為出海後的首要攻略目標。

　只要給他幾年時間，在日本建立起後勤保障系統，再借中原亂戰積攢出足夠的人力，什麽西軍、禁軍，還是滿萬不可敵的女真，統統都是被平推的下場！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眼下武凱要發展壯大，大宋國師的招牌還是很重要的，因此他就更容不得出現嶽飛這樣的變數。

　“你倒是查的挺清楚嘛。”

　武凱一雙眸子微微眯起，眼中的殺意卻壓根遮掩不住，說實話，若不是嶽飛這鎮定自若的表現，讓他斷定嶽飛必有後手的話，早就下令動手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花這麽大的力氣，查出這許多東西，是有人指使你乾的，還是說……”

　“大人！”

　嶽飛雙膝一並，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末將事後願以一死向大人謝罪，只求大人能以天下蒼生萬民為念，將所有火器獻於朝廷，莫要再興乾戈！”

　好一個以天下蒼生萬民為念，好一個莫來這嶽飛果然已經猜出，武凱最後的目的是要造反！

　而這種說法，也基本符合他在武凱心中的人設。

　因此武凱便暗暗松了一口氣，既然不是受旁人指示，嶽飛現在又讓他去主動自首，想來他暗中打造了大量火器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去。

　“將所有火器獻給朝廷?”武凱又咧了咧嘴，曬道:“然後呢?”

　“然後?”

　嶽飛昂起頭，神采奕奕的道:“擁有此等神兵利器，朝廷再次揮師北上收復幽雲十六州，便易如反掌！更能以此震懾那金國上下，讓其不敢再窺視我華夏神州，最終重現漢唐盛世萬邦來朝的景象！”

　啪啪啪~！

　“說得好！”

　武凱誇張的鼓了鼓掌，隨即卻又把臉一沉:“不過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問的是，把所有的火器全都交給朝廷之後，我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國師大人一心為公，自然會更得陛下信重！”嶽飛說著，又補了一句:“以國師大人的本事，讓陛下相信這些火器本來就是給朝廷準備的，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哈哈哈……你倒還真想過這些！”

　武凱哈哈大笑道:“說實話， 當初我還真想過，要幫那趙佶坐穩江山，所以才會把黑火藥的配方給童貫，那亂七八糟的軍器監搞出事故，卻硬栽在我頭上——要不是我還有些旁人沒有本事，那趙佶怕是早就把我當替罪羊給殺了！”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已經漸漸轉冷:“既然我已經給過趙佶機會，他卻一點都不知道珍惜，那我憑什麽還要給他第二次機會?！又憑什麽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他不會像你一樣恩將仇報?！”

　聽武凱一口一個趙佶的叫著，嶽飛一顆心便漸漸沉到了谷底，抬頭與武凱對視了半響，見他眼中只有冷漠，便一咬牙道:“大人！您暗中囤積火器的事情，我已經詳細寫在一封信上，如今那封信已經被我的兄弟帶去了京城，一旦他聯系不上我……”

　“唉~”

　武凱忽然歎了口氣，有些無語的打斷了嶽飛的話，攤手道:“果然又是這樣的劇情，真是一點新鮮感都沒有——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那就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