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睡得不太安生。
他輾轉反側了好幾次,隨從進來稟告,他們房前屋後方圓十裡地尋了一圈兒,就是不見公子身影。這元公子大半夜又跑哪兒去了?他不可能這會兒再去將軍府找夏家人尋仇,經他這麽一鬧,將軍府必定加派了不少人手,此刻也不是他下手的機會啊。
聽到外面輕微的腳步聲,李桐一個機靈爬了起來,推開門,他看到元公子在鬥篷之下,肩披星光走近了。
“公子這是去哪兒了,可教老奴擔心了。”李桐俯身行禮。
元墨予揮手,皺皺眉:“這不是回來了麽。晚了,我回屋睡了。”
“公,公子……”李桐追著元墨予的背影,歎了口氣,跺跺腳,沒再問下去。他也準備回屋,走到屋內燭火亮堂處,卻看到地面上似有暗色的液體,一連串,那液體像什麽印記似地入了裡屋。
李桐蹲下身,摸了摸那液體,撚在鼻前聞了聞,神色一變,他站起身疾步走到裡屋前敲門,想了想,又猶豫了一下,轉身從行李中掏了點藥品和紗布,這才繼續敲門。
“你要作甚?”裡屋傳來元墨予極不耐煩的聲音。
李桐也不管了,鬥膽推開門走了進去。元墨予已脫了個半裸,他抬臉,憤然著看著這個闖入的人,肩膀卻又傳來鑽心之痛。他手捂著傷口,血已浸濕他的手掌,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血。
“公子,你受傷了,老奴給你包扎包扎。”看到元墨予很是抗拒,他道:“老奴不問為什麽便是。”
元墨予勉強點點頭。
李桐邊處理傷口,邊偷偷注意著元公子的臉色。看樣子,他很低落。李桐弄完了,默默退了出去。
是什麽人,會如此傷元墨予?李桐帶著狐疑與心事躺下了,而天際,都快發白了。
……
“少主,你,你這是怎麽了?”喚香聽到房中有動靜,卻看見樹夏從外面閃身進來。她以為少主是起夜出去走走而已,熟料,少主有些異常,她渾身滴著水,裙子也粘在一處。少主抱著胳膊,很冷的樣子。她慌忙服侍樹夏脫去滴水的衣裳,擦拭著,樹夏卻一副出了魂的模樣,眼中的淚水緩緩漫了出來。
“沒事,你,你退下吧。”樹夏黯然道。
她推開喚香,揮揮手。喚香著急,卻也不忍再勉強多問些什麽,她不得不憂心忡忡退了出去。
樹夏爬上床,她抓過被子,把自己緊緊圍了起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鬼使神差,想到在這個時候偷偷去找元墨予,她要申辯,她要算帳!
元墨予曾偷偷告訴她,將軍府裡,所有的水,從小湖泊到池子,到水井,下面都是通的。
他說,石敬瑭仿了洛陽的皇宮底下密道四通八達的套路,讓府裡的水路均為入口。從地下,可以通達府中諸公子的偏房以及各房的後院中。
當然了,各房之中為安全起見,也是對水路的入口有所把守的,比如,上鎖,或是以巨石抵擋之類的。唯獨樹夏和父親、哥哥所居的屋前這潭水,這麽大的入口,不一定能嚴防死守。
元墨予不可能就這樣輕易離開。他可能會回來繼續復仇,也可能會回來,千方百計弄回虎符。
樹夏決定自己去會會墨予,作為一個女子,她能感到,墨予至少是不反感她的。甚至,在一些微妙的情境中,他對她,是呵護的。表面的痞氣、胡來,
都可能是真的,但是他的好,也是真的。哥哥曾提示她,墨予心裡應是有她的。墨予那麽桀驁,對於姑娘,他討好,欣賞,調戲,褻玩,對不同的她們有不同的做派,可他從不願娶妻。再好,再權貴的家裡的姑娘,他都明確表示了不娶,即便是配合演戲,他,也不會輕易答應的。 深夜,她起身,走出屋子,站在離屋前不過二十余步的水邊。
許久,直到她聽到一絲極其輕微的水聲。
她毫不猶豫地走入水裡。水的涼刺得她一凜。可她還是決然地遊向了水中泛起的小小漣漪。
咕嚕咕嚕咕嚕,她鑽入水中,朝著聲響遊去。那邊的人,覺出異樣,想撤退,她卻奮力遊著,遊向他轉身逃向的水下入口。
她扯住了他的衣襟。
他驚得推開她,二人拉扯著,黑色的夜黑色的水黑色的一切,他們根本看不清楚對方,只能憑借肢體的觸覺和聽覺,一個想逃,一個拚命攔著。
直到,時間久到人要窒息。
墨予情急之下猛地把她一拉,鑽入水中淺洞,他率先爬上石塊,深呼吸幾口,他才想起回身看那個糾纏他半天的人是誰。
卻見一個女子的袖子半露著,那人還在淺洞外,水咕咕咕咕冒著泡泡。
他將那人拖了起來,是個姑娘,嗆了水,經他拍打,總算咳著咳著好多了。
“你是誰?”
黑暗裡他質問她。
雖只有一小會兒沉默,他的心跳,忽然漏了半秒。
難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