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後,東海離島。 烏雲沉重累積在天際,在遠處,和灰色的海水幾乎要連成一線。
狂風陣陣。
一個年輕男子立於堅硬的礁石上,他面朝著海和雲,背影挺拔。白色衣衫,迎風獵獵。
那是令人見了會不由自主再瞧上幾眼的眉眼。劍眉,俊朗無雙。他眼如深潭,深邃,神色裡沒有驚與躁,仿佛人間千萬事,湧到他跟前,便也不敢張牙舞爪。
這天地間靜得隻有大自然的聲音。
若非深知這海上天氣風雲變幻,他怕是也會誤以為此刻天色將晚。其時,此刻卻是這裡的早晨。
幾道閃電劈開天際後,暴雨來臨,呼呼的風扯動這男子的衣衫,很快,雨水淋濕了他。難以否認的是這濕了的衣服貼在他身上,更是勾勒出他的身形,挺拔而結實。
他仍是鎮定地站著,腳步沒挪遠半分。巨浪拍打礁石,一次次地衝擊,衝擊。
一個老者披著蓑衣匆匆而來。望著遠處那年輕男子的背影,他大喊:“十三,雨太大,回來歇息吧!”
雨聲,風聲,浪水的拍打聲,幾乎將這老者的聲音淹沒。他又喊了幾聲,卻見那男子轉身衝他擺擺手。老者隻得作罷,“傻小子,每次夏家少主來,從清晨便爬起來等著,等就等吧,還非得跑到礁石上盼著。都說這孩子天生鎮定,脾氣內斂,到了這會兒就急了……”老者自言自語著,打著背手往島深處的屋子裡去了。
就這樣持續了三個時辰。風漸漸止了,雨也停了。
年輕男子衣衫上的水緩緩蒸騰,乾燥。
再望向遠方,只見海水湛藍,天色清亮。一道巨大的彩虹跨著海而來,美如隔世。
從彩虹那端,漸漸冒出一艘小船的影子,越來越近。
“兩位少主,這盼著見十三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呀,愣是清早便出海,咱們的小船差點沒被風浪掀翻,你們倒是鎮定,喚香我可受不了!”一個嬌小的女子吐著銀鈴般的聲音,叉腰蹦上船頭。
船頭那對兄妹聞聲笑了,卻沒有轉頭去瞧喚香。目光一直望著越來越近的島嶼,最高興的,不是樹夏卻能是誰?
樹夏看到礁石上男子的身影,禁不住激動地揮舞衣袖:“十三,十三,我們來了!”
夏如朝摁下妹妹的手:“喊就喊,別又叫又跳的,女孩子家家的,像什麽話?”
礁石上的男子看到自己牽掛的人來了,終於還是神色一動。等小船劃近了,他放下藤梯,樹夏和哥哥、喚香迫不及待就躍爬上來。接過樹夏的手的那一刻,他心裡一暖。
“來了?”面色卻極淡,語氣裡還是透出了些高興。
樹夏不及回答,哥哥便插嘴道:“十三,父親命我盡快接你回府,此後便不再回此島。我與你師傅交代幾句。”夏如朝步履匆匆朝著島深處去了,喚香扭頭看到樹夏和十三靜靜對視的樣子,知道自己呆這兒不便,一跺腳急急追了夏如朝去了。
他的眼眸著倒映著樹夏的全部影子。
水綠的衣裳,白皙水嫩的肌膚,微微翹起的嘴角透著笑意。
這些年,每次她都執意要跟著哥哥來島上接自己回府,她笑起來,好像自己的世界都跟著明朗了。
從十二歲起,他被送到這裡,拜師。除了每個季節數十天的假期能返回夏府,他幾乎都要在這島上生活。從兵法到文略,從武術到體格,樣樣都要接受近乎殘酷的訓練。烈日下,他扎馬步,射箭,
汗水滴在石頭上,很快便被蒸發。夜裡,他挑燈,跟著師傅們研習兵法。寒冬,冰凍三尺,他卻要吊在繩子上,從島上的峭壁練習速降到冰面的功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單獨隔離在此學習,隻要一停下來,他就會感到刻骨的孤獨。 思念也是刻骨的。
她從岸邊來,跟著哥哥乘船來看自己,每次帶著滿滿的他愛吃的食物。一見面她幾乎就是要撲進自己懷裡,那樣親昵。是啊,他雖然是養在夏府,卻是和他們一道長大,青梅竹馬,親密無間。每一次分離他們的不舍讓自己難過,每一次重逢雀躍萬分。
他忘了,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悄悄惦記著樹夏,那是戀人般的惦記。
“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到你都好高興!”少女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一把拉過十三的衣袖:“聽哥哥說,以後你都不用再來這兒了,他說,這次你就得和師傅們告別了。”
十三點點頭。他還是訥於言辭,此刻心裡除卻見面的喜悅,卻也有點疑惑:“難道,今天就走?”
二人正說著,喚香跑了過來:“主人,十三的師傅召咱們屋裡說話……”
是夜。
星河璀璨。鑽石一般流於天幕。
深海裡這座島嶼靜如仙境。樹木青翠,在海風下輕輕擺動。
和幾位師傅話別後,十三連飲數杯酒,已是微醺。收拾行裝的任務就交給了喚香,喚香在屋內忙碌著,樹夏也幫著忙。
礁石上,夏如朝和十三兩個帥氣的男子對坐著,篝火上烤著海魚,香味汩汩,滋滋作響。兩人一碰酒壺,又飲下一大口。
“聽聞秦王李從榮已暗暗起兵,密謀稱帝。朝中恐有動蕩,父親命我帶你回去,想必也與此事有關。”夏如朝拍拍十三的肩:“這些且不論,隻是我那傻妹妹,這些年你一不在府裡就盼著你回,想到你這次能徹底回府,她都快樂瘋了。”
十三微微頷首,兩個男人的目光一碰,卻皆是堅韌,若火如炬。
十三深知自己自幼身份不明,夏府將他由嬰兒養大,情義至深。但若說將來是否能和樹夏走在一塊兒,他也有些遲疑。他遲疑的不是彼此的情是否深,而是自己這等身份,與樹夏走得太近,不免為外人閑話。正因為此,他從沒有正面回應樹夏的示好。夏如朝和十三多年相交,又怎會揣測不到他的心意。
“樹夏喜歡你不是一日兩日,做哥哥的我知道。”夏如朝再飲一口酒,他捶了捶十三的胸口:“你值得托付,將來,我也願把妹子嫁給你,但求你給她一世幸福。世俗的目光,不理也罷。”他一字一句,慎重異常。
十三未作答,卻是用力和夏如朝碰了酒壺。兩人將酒一飲而盡,擊掌為誓。
樹夏走到窗前,望著遠處哥哥和十三的身影,心裡難得的安定。夏風沉醉,她坐到窗邊,眼皮漸漸重了……
對於幾個年輕人來說,這是美好的一夜。卻不知,密雲滾動,一場奪權戰事一觸即發。
千裡之外。一個身形壯碩的男子舉起火炬,千軍赫赫回應“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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