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夏家兄妹離去,秋澤這才轉過身。李銅正狐疑地盯著他,和秋澤君看了個正著的李銅立馬露出謙恭的慣常笑容。秋澤也沒多說什麽,上了方才自己乘坐的馬車。李銅一揮手,行軍隊伍再次出發。
馬車裡坐著的人問:“他們走了?”
秋澤點頭:“走了。”
元墨予舒出口氣,臉上的表情飄忽不定,緩了一會兒,才定神。
“墨予公子真的決定好了,從此為潞王爺效力?”秋澤淡淡地側臉看著他。元墨予是大將之子,又養在將軍府,可惜身上浮躁掩蓋了應該浸染的大將之氣,如今他被仇恨衝昏了頭,像一隻困獸。
“你覺得走到如今這地步,我又把虎符帶走了,還有得轉圜嗎?”元墨予挑眉,他語帶煩悶。他太衝動了,在拔劍怒刺夏侯爺後,他慌亂之下離開將軍府,才知李銅狡詐無比,李銅事先在府外安排了黑火藥與死士。原本,那群死士被抓也算化險為夷,孰料那個什麽洛葉的歌舞伎自作主張,竟憑她一己之力就引爆了炸藥。如此一鬧,事情就弄大了,他很難回去和叔叔解釋清楚。李銅推波助瀾之下,他不得不跟著潞王的人走。
李從珂為他奔走替他找殺父仇人是真,可是,想借他元墨予的力奪了江山,那也是真。元墨予怎會不清楚,但,李從珂的話說到了他心坎上。說到底,當年是李嗣源想取了父親性命,那時候,李嗣源已基本取下江山,只等把這心腹大患除掉,沒有夏侯爺、石潭,也會有其他人爭著搶著去奪這個獎賞。可李嗣源已死,這仇只能父債子償!
李嗣源踏著屍骨,踏著無數無辜性命登上帝位,如今他將帝位傳給了李從厚,元墨予若幫了李從珂把李從厚的皇位毀了,也不算過分。就讓李嗣源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落在旁人手裡吧!如何說來,李從珂也只是個養子,與真正的李家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秋澤沒有再說話,他拿起身邊的水壺喝了一口,車隊已快入了鳳翔。前來接應的隊伍數量龐大,即便再次與石將軍的死士相遇,他們也沒有任何危險。如此,他安心地打起了盹兒。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車隊便入了城。秋澤掀開簾望去,陽光下,蹦跳的小孩兒,眼中充滿希望的年輕男子,當壚賣酒的少婦,各個都挺有精神勁兒。看來,潞王把這方水土治理得不錯。
入了潞王府,秋澤和元墨予才先後由下人扶著下了馬車。李從珂親自相迎。
他穿了一件日常的圓領袍,發髻上別著一環通體白潤的羊脂玉,簡單乾淨。“秋澤公子請,賢侄請。”李從珂朗朗笑著,引著他們往內走。
墨予抬臉望去,這潞王府雖沒有以大面積的金銀器具堆砌,可仍看得出這裡威儀且奢華。磚石規整,剛柔並濟。再瞧那遠處的亭台樓榭,雕梁畫棟,頗有風骨。恰如李從珂的性格,收放自如,不卑不亢。他自隨李嗣源征戰後,得到的讚譽無數,封賞自然更是不少。加上,他統治一方治理得不錯,商賈繁華,他的府宅,自然是修得大氣有度。
入了廳內,落座,下人斟茶。
青青的茶尖在熱水裡飛速旋轉,歡騰起舞。滿屋皆是撲鼻的清香。
聞著教人又自在,又清醒。元墨予不覺放松了幾分。
“賢侄今夜好好歇息,明天,我帶你出城一看。你父親的舊部,已聚集在河套不遠處,兵雖老,氣度與震天的勇氣卻極不凡。”潞王的指尖在茶杯上畫著圓,這個征戰數年的男子,
眉宇間皆是英雄氣。眼尾,只有一絲絲不易覺察的皺紋。他的雙手老繭深厚,看到他這雙手,才讓人陡然想起,這個人,握了多年的兵器,否則,那張臉,應是一張文官的臉。 聽到這兒,元墨予胸中情緒翻滾。他被別人養大,連親眼看到雙親的機會都沒有。都說父親英雄蓋世,氣吞山河;都說父親寡能敵眾,乃真男兒;都說父親有容人之量,又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 頗能令人臣服,才能在這些年以後,聽說他的遺孤召喚,他們蜂擁而至。這其中,多少豪邁的男兒情,多少當年痛失首領的悲傷與憤怒……
“潞王如此心急麽?”秋澤忽而道,他看了一眼墨予,潑了涼水:“在下倒覺得,墨予公子年輕尚輕,怕是鎮不住眾將士。他們真的會聽命於他麽?”
李從珂淡淡一笑,自信地看著墨予:“你父親的虎符,可帶回來了?”
墨予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慎重點點頭。
“元將軍當年的兵,只聽虎符的,他們之所以那麽惟命是從,也是因為他們是元將軍訓出的兵。墨予是大哥的親生兒子,又手持虎符,若他們不以為意,又怎會千裡迢迢從四處趕來?我對墨予有信心!墨予,我現在就命你為我部驍騎大將軍,明日我會為你引薦你父親當年幾員德高望重的老將。只要他們服你,所有的兵,都能為我們所用!”李從珂起身走到墨予面前,元墨予也站起身,二人說到激動處,要下人換了酒水來,碰杯而盡!
秋澤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李從珂突然轉頭看著他,嘴角還帶著一絲疑慮的笑:“秋澤公子為本王效力,可有不甘願?本王聽聞,你一心建議紋鳶公主幫扶石將軍,孰料,公主卻偏偏選擇了我。你,意外麽?”
秋澤,接過酒水,一飲而盡。
“無論在下先前對公主有何建議,也只是出於謀士的思慮,我為公主效力,她既和我挑明已選擇了王爺,我必效忠!”
李從珂豪邁大笑,他連連點頭,端起酒杯,再敬面前這二位一杯!